裴妤的安静,常常是在Alpha发过疯后。
两人坐在柔软的毛毯上,身后倚着沙发,Alpha静静地抱着裴妤。
伸手抚了下女孩的发顶,另一只手臂从腰身穿过搂住女孩,头靠在裴妤肩上。
热气喷薄在裴妤耳边:“姐姐今晚就走?”
女孩窝在裴绪怀里,摆弄着Alpha的手:“本来昨晚是不回来的。”
裴绪轻应了声,说:“三年为期,今年是最后一年了。”
裴妤没有说话。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一时间,只有风吹过纱帘的声音。
Alpha嘴角弯出个并不浅显的弧度。
破碎,隐忍。
少年把头低下。
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直到两片薄唇几乎快要印在女孩的锁骨上。
裴绪说:“姐姐,你要快点回来。”
女孩感受到他的碎发在抚过自己的下巴。
一下又一下,痒得厉害。
“我不想再等了。”
他的肩膀在轻微的颤动。
女孩侧头,脸颊触碰到Alpha的唇。
裴妤轻笑了下,说:“当年你要是不刺激我,或许我早就退婚了。”
腰间环着的双臂慢慢收紧。
过了很久,裴妤才听见Alpha的声音。
裴绪的声音很低:“是啊,当年,就不该让姐姐去的。”
“但姐姐哭得很厉害,所以心软了。”
裴绪擡眼,眼底漆黑一片。
是他不懂得见好就收。
本来女孩不该离开他的,可是Alpha又很贪心。
贪心过了头。
遭到了上天的报应。
__
裴妤被人说蠢笨很多年了。
有时候甚至连她自己也这幺认为。
毕竟,在连分化这件事上。
她都比别人慢了许多。
早些年认识的“朋友”在十四五岁时纷纷开始分化。
可裴妤没有。
再等啊等,等到裴妤十七岁,还是一点儿分化的苗头都看不见。
裴妤并不放在心上。
在儿时得知自己跟另一个世族大家的少主有婚约时,裴家人已经默认她会成为一个Omega。
包括她自己。
大家族的婚姻很难说,素未谋面的二人被提前冠上以这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往上数三代,裴家联姻都是一样的。
可偏偏机缘绑定,而在这其中,从未有过偏差。
裴妤信,但她不认这个命。
她盯上了祁聿衡,决定给自己找个“理由”摆脱这个连未婚夫名字都不知道叫什幺的婚约。
她开始变得学会欺骗,性子开始有些顽劣......。
好像变了,却又变得不彻底。
想善于心计,但又浮于表面。
裴妤自己倒是乐在其中,她总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
时间久了,裴妤对“摆脱婚约”这件事有了固执。
这份顽固到有些偏执的娇劣一直持续了很久。
直到...她分化成了一个beta。
接受自己成为beta,裴妤只用了短短的几分钟。
分化成beta的时刻,是裴妤汗湿淋漓的一个早晨。
摸着没有任何反应的腺体,闻了下卧室内毫无气味的空气,裴妤闭上了眼。
哦...她是个beta。
好累.....
裴妤经历了一晚上身体机能改变的折磨。
咬着枕头不让自己出声,白洁的枕布上留下死磕的齿印。
床单濡湿,翻来覆去一整晚,裴妤累的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以为这是分化成Omega必经的过程。
原来...她是个beta。
只是个beta。
怪不得母亲不喜欢她。
裴妤头埋在枕头里。
哭不出来,也使不上一点劲。
一个顶级Alpha和Omega结合的后代居然是个beta?
谁会信啊。
裴妤忽然发觉自己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将被子遮住自己的头。
她只想一觉睡到死。
__
哭着求裴绪,是裴母说会去给她退婚的那天。
分化成beta的这个消息,没有在裴家掀起任何波澜,裴母只是简单的打个电话慰问了下,随后告诉裴妤要给她退婚。
裴妤在那时明白,她一个人执着了很久的“婚约”。
其实,在裴母的眼里,只是个得知既定失败答案的选项。
裴母让她好好休息。
罕见的一句关心。裴妤只觉得讽刺。
挂了通讯,地板上汇聚了一小摊水。
好像,女孩每次哭,都是因为母亲。
裴妤忽然很想见见裴母,当面跟她质问一番。
所以,裴妤去求了Alpha,裴绪答应她,会带她一起去退婚。
退婚的时间就在两天后,裴妤穿着裙装,靠在裴绪怀里,晕的头昏脑涨。
刚刚分化不久,裴妤的体温还没有恢复正常,整个人头脑都不甚清醒。
车坐得她只想吐。
待到裴妤恢复清醒时,人已经身在茶室内。
指尖微动,睫毛颤了颤,裴妤睁开了眼。
摇了摇还迷糊着的头,撑着自己的前额起身,视线逐渐聚焦。
裴妤整个人都倒在榻榻米上,眼前是低矮的茶台,地炉,格子门。
很标准的和式建筑物。
茶室内空无一人,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突上窗照射进来。
裴妤挣扎着起身。
她要去找裴母。
推开格子门,裴妤步入茶庭。
庭院很大,寂静无声,仿若置身自然山谷。
裴妤无心欣赏,她一路略过矮松,石子路,聚集着清冽泉水的石缸...往有人声的地方奔去。
裴妤强撑着绕了一圈才寻到些许人影。
弓着身子迈着碎步的老妇人被裴妤叫住。
裴妤走上前,问:“你好,请问您知道裴家的人在哪吗?”
老妇人伸出粗糙的手,指向前方的庭院:“裴小姐,裴夫人在里面谈事。”
老妇人的声音既嘶哑又难听,语气听着也很别扭,像是树皮拉锯。
裴妤皱了下眉,可她此时也顾不上这幺多。
道了谢,她往前方走去。
老妇人在她走后直起身。
擡头,浑浊的眼球转了圈,嘴里低喃道:“やっぱりね。”
.......
裴妤原以为自己在见到裴母后会撕心裂肺的质问,亦或者是痛哭着的指责。
可当她不声不响的推开格子门,女孩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母穿着得体的裙装跪坐在蒲团垫上,与同样跪坐在茶桌前的贵妇人交谈。
薄如蝉翼的纸灯笼下,二人轻声细语的谈话,保养得当的脸上是客气的疏离。
裴绪没有跪坐,而是站在一旁。
Alpha垂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禅珠。
听到声响,三人均看向门口。
裴母的眼里又是一片淡漠。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往常很多年看向裴妤的眼神一样。
无论是知晓她伤心难过还是别的什幺,裴母是这样的眼神。
当她分化成个beta,满心质问的来找她,裴母也是这样的眼神。
这幺多年,从未变过。
只这一眼,在这一刹那间,裴妤失去了开口的动力。
任由三人看着她。
最终,裴妤没有主动喊一句母亲,裴母也没有主动招呼她过去。
裴妤转身夺门而出。
她丢盔卸甲。
或许,人家压根儿就不想再见到她。
裴妤跑的越来越快。
最后,她在空旷的建筑物内赤着脚跑。
她的鞋早就在途中跑掉了。
脚踩上白砾,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女孩跑啊跑,也不知跑了多久。
直到她再也跑不动,停在挡着她去路的墙面前。
身后是树影婆娑的声音,很聒噪。
视线下移,裴妤盯上了那个半拱形的洞。
她不想听见,也不想再看见。
女孩想要逃离。
于是,裴妤毫不犹豫地钻过了那个狗洞。
裴妤第一次见这幺长的狗洞。
即使她之前从未见过,但她爬了快有两分钟。
不像个狗洞,倒像个隧道了。
“狗洞”外,不是裴妤想象的自然空间。
没有杂草山峦,没有枯木败叶。
而是另一个更大的和式庭院。
遍布青色苔藓的石叠路,流着潺潺的山涧谷泉,暗色廊檐下立在庭院内的几尊石构成了这座庭院。
幽静,刹寂。
仿佛跟前庭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裴妤被这眼前的景象莫名弄得安静了一阵。
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身上的裙子已经烂透了。
因着裴母要求要穿正装,她穿了件蓬蓬裙,裴绪选的。
之前浑浑噩噩没有注意到,此时再看,裙纱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
胳膊上也有几道伤痕,摸了摸脸。手掌上多了几片黑乌,刚才爬狗洞爬的。
裴妤抿了抿唇,她好像...冲动了。
再爬一次指定是不行了。
裴妤抓起剩下还未掉落的裙纱,捂着胸前所剩无几的布料,慢慢往前走。
她想找个人帮她。
可这庭院居然比刚才的茶庭还要安静,没有任何身影出现。
没办法,裴妤只得慢慢往前挪动。
夕阳的暖光打在地面上,映出刺眼的光团。
前方有个院子敞着木门,细微的声音传出。
裴妤朝着前方继续挪动。
女孩赤着脚,蹙着眉走到木门后。
裴妤探出头向里看去,枫叶散落成群,院内矗立着棵红枫树。在稍移目光,眼前的场景顿时让她呆愣在原地
——有人在杀人。
泛着冷光的剑刃抵在高大健壮的男人脖子上。
剑影闪动。
一瞬间,裴妤还没来得及看清被杀的男人长相。
喉间被银刃贯穿的男人直直的倒在地上,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空中划过一道血流,几滴鲜血飞溅在红枫树上。
男人死了。
没有哀嚎,没有抵抗。
唯有他倒在地上时,枫叶群发出的“咔嚓”“咔嚓”破掉的枝叶声。
暗色的血蜿蜒攀附着男人身上的破布麻衣,将灰布染成血色的料子,喉咙破出个血洞,不断往外涌出的汩汩血河迅速被身下湿重的黑泥吸收。
杀人的凶手立在尚有余温存的尸骨前。
攀着青筋的手紧握着黑色的刀柄,Alpha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再无生息的男人。
裴妤的手捂住了唇,她的身子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女孩被吓坏了。
裴妤的身体做不出反应,只能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裴妤的眼神不敢乱动。
她被迫看清了凶手的模样。
木屐,纯黑色的宽大和服,系着的腰带勾出劲瘦的腰身,刀刃泛着森森冷光,刃尖还在往下滴血。
肤色却是阴冷的白。
垂着的墨发下是高挺的鼻骨,薄唇,线条锋利的侧脸。
风吹过,碎落的枫叶被卷起,带着血腥气曳着Alpha的衣带。
于裴妤而言,怎幺看都很吓人。
她透着指缝轻轻的喘息,脚腕轻动,意图往后退。
她宁愿去爬狗洞。
还没动一下,立在尸骨前的Alpha擡眼看了过来。
深邃的狭长双眸里闪着寒光,浓烈的杀意显露。
裴妤吓得腿都软了。
双腿一软便要倒下去,身后却传来怪异的咯咯笑声。
与此同时,鼻间嗅到幽深香气,一双柔软的手托住了她。
犹如淬了寒冰的阴柔声音在女孩耳边阴恻恻的响起。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可怜小家伙。”
__
作者的话:
说两句说两句。
终于也是写到了...,稍稍剧透一点点。
即将开启婚约地图支线。
命运多舛,使我们小妤错过了好多。
这组个人觉得很有意思,宿命感很强,本该是天生注定的少年夫妻......
对了,最后出现的美人是会发疯哭着求爱doi的阴湿男鬼。
祝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