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林小野就跟兄妹俩分道扬镳了,她在高二,他们在高三。
林小野转学过来快一个月了,还是对这个学校,自己所在的班级相当陌生。
班上的同学是从高一一起升上来的,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突然闯进来的林小野说白了就是个异类,而且上层圈子就那幺点大,谁不知道她是小三的女儿。
没有在明面里排挤她、霸凌她,林小野就该烧高香了。
而且林小野敏感多疑,警觉又防备,从不主动加入任何谈话,自己一天到晚闷声不吭的,就更没法融入班级了。
班主任看她这样子还好心地找她谈过几次话,在拓展活动中给她安排性格外向的成员,可林小野还是那副模样,她后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多管闲事了。
林小野在学校里从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周一去大礼堂听校长讲话,别的女生都是手挽手成双成对,要幺就是一群人嬉笑,只有林小野形单影只,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前进。
每当她情绪低落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叶琼真,想她弯下腰朝自己伸出手,想她凑近自己的手处理伤口,想她珍珠白色的裙子在阳光下漾出的光泽......
她无数次幻想叶琼真会突然出现在学校,出现在她班级的门口,像一个拯救者一般将她从水生火热的生活中拯救出来。
她想叶琼真来学校看她,站在教室门口笑着朝她招手,叫她”小野”,让她”来小姑姑这里”,于是她便在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中欣喜地向叶琼真走去。
她还喜欢幻想让叶文夕吃瘪,因为叶琼真喜欢、关心她胜过亲侄女,当叶文夕跟叶琼真告状、想要诬陷她时,叶琼真却毫无条件地相信她,摸摸她的头说”我相信小野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个乖孩子”。
这些幻想简直像精神鸦片一般吸引着林小野,形成新的精神支柱。
林小野只有钻进幻想里,才会在无尽的难熬日子里,尝到那幺一点点甜。
课程跟不上,她捏着笔在课堂上走神,被数学老师当场抓住,叫她起来回答问题。
美好的幻想戛然而止,被强行拉回现实的林小野茫然地看着老师,在老师的擡手示意中直愣愣地站起身。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看向了她,不是幻想中的艳羡,而是看好戏的期待,准备看笑话的嘲弄。
她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感觉肌肤灼烧、溃烂,大脑一片空白,羞耻感通红着脸嚅嗫着道歉,引发恶劣学生带头的哄堂大笑,年轻的数学老师制止了学生的笑。
“坐下吧,要认真听讲啊,不然怎幺跟得上呢。”
老师温和的话却像两个扇在脸上的巴掌,林小野坐回座位,好久了感觉脸上还在烧着。
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毫无疑问的,没人会来拯救她。
她只能一个人艰难前行,遭受着同学们的隐形排挤,继姐的嘲讽,继兄的漠视,生母的漠不关心。
有好几次她站在窗前都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吸引着她往下跳,好像那样她就能化作一阵风,一只鸟或一只蝶飞走了。
直到手碰上窗台的铁栏,她才突然醒过来似的,吓得浑身发软。
她从此不敢再往窗下看,怕哪一天自己真的跳了下去。
其实婚礼当天的欺负林小野一直耿耿于怀,想着该怎幺报复叶文夕,苦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直到有一天晚上叶文夕骄傲地像只小天鹅似地在餐桌上宣布自己入围了全国青少年大提比赛,做人后妈的林佳人率先表达了祝福跟赞赏。
“天哪,这也太棒了吧。”
亲昵地挽上继女的手臂,叶文夕即使万般嫌恶,在父亲面前也装得和颜悦色。
林佳人夸张做作的姿态和叶文夕虚与委蛇的笑,两人的戏码让林小野觉得作呕,可就连一向威严的叶向华也满意地笑了。
“不错,比完赛你想要什幺奖励。”
“什幺奖励都可以吗?爸爸。”
叶文夕眨巴着眼,一副”你不要耍赖”的娇憨模样。
就长相上来说,叶文朝兄妹俩长得都很好,男俊女美,出生好、家境好、长相好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反观林小野,一出生就没见过爸,从小在密集的筒子楼里被人叫作小野种长大。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一张餐桌隔开了的两种人生,造就了两种性格。
“当然了。”
“谢谢爸爸!”
叶文夕撇开林佳人开心地跑去抱住她爸爸的胳膊,林佳人满脸欣慰,叶文朝的目光也看过去。
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唯有林小野阴着脸在心里诅咒,被林佳人在桌下戳了好几下才应和道。
“姐姐好厉害。”
叶文夕比赛的头天晚上,两点,万籁俱静,月亮钻进厚厚的云层里,世界陷入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在全家都陷入沉睡的时候,林小野的房间门裂开条小缝,紧接着一道瘦弱的身影边从缝隙里钻了出来,冒着腰穿过墨黑的走廊,来到了叶文夕的琴房。
这是她第一次进叶文夕的琴房,又因为自己要做坏事,所以格外紧张,心脏\"砰砰\"直跳,后背窝着湿腻腻的汗。
她借着手机手电筒的打光找到了叶文夕的大提琴,对于她来说这是庞然巨物的一个大家伙。
小心翼翼地打开琴盒,手指上挤了润滑油,屏息凝神地往琴弦上抹,泛出不易察觉的反光。
把一切都还原后她就静悄悄地离开了,回去后她兴奋地一晚没睡着,第二天早早地起了床,拿了零钱就往叶文夕参加比赛的音乐厅赶。
叶文夕可以坐家里的车,但林小野不能,她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去市音乐厅了,到时候物证人证具备,她会被林佳人揍得皮开肉绽的。
就是辛苦了点,公交地铁一共转了三趟才到达音乐厅。
本来她不是参赛人员是不让进内场的,她就耐心在在外边等,终于等到一辆大巴开过来,由几个老师带队的一个团乌泱泱的下来了,她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小尾巴似地夹在后面,悄悄地顺了进去。
她蜷在观众席的角落里不知道等了多久,又渴又饿,两眼冒金星,终于等到了叶文夕登场。
叶文夕穿着白色礼裙,扎了公主头,在舞台上闪闪发亮,落落大方地演奏着,像童话里才有的美好场面。
有那幺一瞬间林小野有些犹豫、后悔她那样的做法是不是不太好,可她刚一低头,看到自己掌心的疤,又想到叶文夕高高在上的嘲讽和不屑,那股子犹豫便烟消云散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报还一报,这是叶文夕应得的。
她攥紧了手心,把手机拿出来,开启了录像模式。
前面进行得很完美,可音突然一错,叶文夕心里就慌了,后面更是拉得一塌糊涂,人还没走下舞台就哭得不行了。
林小野完整地记录了叶文夕的丑态,把视频设成私密,收了手机后飞快地溜走了,这次她是打车走的,花了整150块钱,心疼但觉得超值。
一路上她的心情都飘在云端,开心得不得了,捧着手机还\"嘿嘿\"笑出了声来。
回到叶家,是的叶家,那个地方永远也不可能是她的家,她只是暂住在这里遭人嫌的小拖油瓶。
一回到叶家她就往房间里躲,洗过澡又垫了点肚子,坐在床上摇晃着双腿写作业。
她基础差,老师给她布置的作业跟考试试卷都跟别的同学不一样,属于有点挑战性但又不会太难到还没开始就放弃的程度。
到了饭点林小野就自觉地下了楼,叶向华最讨厌催孩子们下楼吃饭,铁青着脸的中年男人对林小野来说几乎如梦魇一般恐怖。
她在叶家从来都是夹紧尾巴做人。
叶向华端坐在主座上看报,林小野小声地喊了人,然后缩着肩膀来到自己的位置。
汽车的轰鸣在门口响起,没一会儿就听到叶文夕大哭大闹的声音。
动静颇大,叶向华把报纸一摊,露出张严肃的脸,深沉的目光滑过林小野看向门口。
林小野被那眼神吓得肩膀更塌了,也跟着怯懦地往门口看去,正好对上叶文夕哭花了的脸。
叶文夕一看到她就感觉自己脸上被扇了耳光,火辣辣地热着。
她恼羞成怒,\"噔噔噔\"地跑过去,一把把林小野薅下来,往她身上拍打着。
“是不是你把我的大提琴弄坏的?”
林小野就像张抹布般被甩在地上,腿磕出瘀痕,身体更像散了架般疼痛着。
她一脸惊恐地望着暴跳如雷的叶文夕,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我没有......”
叶文夕只想找个出气筒,往她后背又”啪啪”扇了两下。
“还说不是你,你就是故意的!”
陪着去参加比赛的叶佳人连鞋都没有换就匆匆赶来,面露难色却没有直接制止叶文夕的暴力。
“胡闹。”
威严的声音制止了这场闹剧,叶向华稳坐主位,但却足够有威慑力。
“叶文夕不要无理取闹,不要欺负妹妹。”
叶文夕不敢再动手了,眼含热泪,嘴唇颤抖着,“你帮一个外人都不帮我!”
说完就哭着跑上了楼,听到动静的叶文朝从楼梯口露了个头,就跟着妹妹去了房间。
一时间客厅鸦雀无声,两个保姆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