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是湿的,热的,年中似年终,有一群人需要在此告别他们的青春。
高考的阵仗声势浩大,手机短信叮当响,小区更是提早几天就有居委会上门提醒,禁止老太老头去广场跳舞,也不许他们在周围下棋。
老人家一改往日地主恶霸脾性,都和颜悦色点头答应。
他们都知道这小区有个考生,平时总看她边走路边看书,这小孩勤奋又乖巧,巴不得盼着她考个状元回来。
“粼粼要出发了啊。刚好,坐大叔的车去?”
大叔开着自己专属老头乐,上面满满当当都是菜市场买来的菜。
俞粼笑着婉拒:“不用了,谢谢。”
还没走两步,又来了几个牵着狗的大妈,其中一个就是养泰迪的花姨,她遛狗的姿势很奇特,是抱着狗放肩上遛的。
捡狗之恩,她还铭记在心,鼓励也格外热情:“粼粼!考试加油啊,争取考个清华北大!”
泰迪也记得她,跟着主人汪汪叫了两声。
俞粼没忍住撸了两下它的头:“谢谢。”
对于考生来说,大家如往常一样轻松自在才是最好的。
现在被这气氛,还有满大街的横幅和铺天盖地的新闻影响,本来没那幺紧张,现在手心都在出汗。
路上来往的车,不少贴上了“爱心送考”的标识,她前几年总看别人坐,今年轮到她,竟然开始尴尬,怎幺都不好意思拦车。
母亲一连请了三天假,今天被领导无情抓走,绑着上半天班,明明是最后一天,却仅仅陪考了一上午,下午只能她自己去。
打车还是坐公交,一时半会儿纠结不出来,打开书包再次检查了一遍,身份证,准考证……都带了。
很好。
手机响起,它被一堆书压在最底,只感受得到震动,怎幺都掏不到。
好不容易费劲掏到了,却挂断,没回拨,因为面前已经停下那人熟悉的车。
刚刚邻居们一番“关爱”弄得有点紧张,现在耳根清静,坐在熟悉的人身边,闻到车内一直都保持的清新自然气味,心情终于舒缓不少,滞涨的思绪逐渐明晰。
Alex知道她不说话,是沉浸在整理大脑提纲的世界里,考试很重要,他一言不发,车速尽量均匀,完美隐身当司机。
到了考点,她下车没走几步,又绕回来,站在窗外问:“你会在这等我吗?”
“会的。”
“太好了!”
女孩笑得灿烂,边走边回头挥手,无名指上贴着玉桂狗的创可贴,很鲜艳,很显眼。
他视线一直跟随,直到走进考场大门的背影消失。
校门口的警戒线两端,乌泱泱站满了人,大部分是考生的家长,探头探脑,紧张兮兮,巴不得替小孩进去考试。
他们手里拿着各式传单和广告扇子挡脸,六月初的天气不算太热,但在大下午,没有荫蔽的地方很不好受。
Alex虽然并不是家长,但莫名开始紧张了,中国式家长把高考分数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他光坐在路边的车里,就已经感受到了这种期望带来的压抑。
人可以自残,甚至可以跳楼,但高考交白卷,就是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
随着结束铃响起,考生宛如凯旋将军,面临夹道的迎接和庆祝,一窝蜂涌出。
电视台记者招呼着摄像师,揣起话筒,几个人抓住最先出考场的学生一顿激烈采访,顺带全家一起上了电视。
Alex在门口看了很久,终于在人群里一眼望见了,她穿得干净利落,牛仔裤配短袖,柔顺的长发随风而动。
俞粼跑着向他飞奔过来,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拥抱。
“终于考完了!这破高三再不结束,我的生命就结束了。”她靠在他身上乱蹭,“我好累。”
他拥紧她,顺着脑后的发丝,在头顶给了一个亲昵的吻。
“辛苦了。”
这一年的夏季高考宣告收场,即使成绩未知,所有紧张的气氛也瞬间消散,只剩下欢呼和喜悦。
她也一样,背对着这个巨大的校门,发丝还映着滚动屏幕的红光,那些复习了几年的知识,已经在这刻全被抛之脑后。
没有学习压力,人生突然有了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去考驾照,染发,和同学成群结队进酒吧,再好好弥补一下小狗这幺些日子的等待。
要不去旅游?她还没和他一起出过远门。
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幸福,俞粼踮起脚尖,环住脖子。
“想你了。”她闭着眼睛索吻,“亲亲我。”
深爱的人撒娇,Alex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飞快在她嘴角吻了一下。
这个吻彻底点燃了按耐已久的欲火,她迫不及待现在就出发度蜜月。
在这渐渐西斜的阳光下,树隙摇曳,面前突然投射下一片阴影。
高大,宽厚的身影站近,俞粼缓缓擡头,西装革履之上,是个万年都不会变换表情的冷脸。
刚刚的旖旎情丝,荡然无存。
因为她见到了这辈子,最害怕的男人。
“舅舅……”
她不由自主,猛地放手,后退,脑内飞快思考。
舅舅是什幺时候来的?到底看了多久?要是没看到他们亲嘴还是有回旋余地,家里人搂搂抱抱一下还是很正常的。
她如此惊慌失措,完全是因为计划被打乱,早就说好的,这个难搞的人,是他的工作!
她简直想遁地逃跑,这里只留他俩就行了。
“舅舅要来,也不打声招呼。”
相比之下,Alex冷静的仿佛刚刚什幺都没发生,很自然,很稀松平常,还是那个被他养大的乖小孩。
男人上下打量这个熟悉不过,又变得如此陌生的人,刀锋一样的嘴角抿着。
气氛一下降到冰点。
俞粼为了打破这个僵局,尴尬笑了两声,手舞足蹈想挤进两个人中间。
“那个,什幺,妈妈不是说要为我庆祝吗?都订好了位置,就等我们呢!赶紧走吧走吧,我超级饿,刚刚题可难了,脑细胞都死完了!”
“嗯,走吧。”
Alex刚要拉着她一起走,被巨大的力量拍开了。
男人的视线一动不动,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宛如盯紧猎物般尖锐。
“俞粼,坐我的车。”
“那个,呃,我还是……”
“上车。”
舅舅每句话都不容抗拒,像是命令,而且叫她都只叫全名,母亲和外公都和他一样是亲人,从来都不会这幺冷漠严厉。
“上车。”疏离的声音,又提醒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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