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与被吃

关玉秀不轻易的动情绪,不是她有意为之,只是她这人实在很难有感觉。

父母的恐惧漠然、训练场孩子的讥讽嘲弄、甚至玉麟一开始对于她这个姐姐的隐隐排斥,她都没有感觉。她能准确的感知到恶意,也会相应的做出应对表现,显得落寞、孤单,也曾想假哭来装的合群,可她到底对那些都无所谓。

对她来说,人生就是“玉麟”和“死亡”这两件大事。

尚棠这个人……一提到尚棠,就连关玉秀自己都觉得,尚棠未免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喜怒哀乐也由他引出来,憎恶爱欲也由他引出来。

乃至于…现在想起来…尚棠在湖边哭的时候,在属于尚棠的现代社会最终崩溃自杀,跳入江河的时候……那些时候。关玉秀至今都能察觉到了心脏中残留的一种异样的、极致到揪紧她命脉的——

憎怒。

既不能让他死,也不可让他活,既忘不掉,又戒不了。

真的想……

她真的想……把尚棠……

关玉秀一把扯断那自身体深处逐步侵蚀她的紫红色。

青蓝色的眸子冷冽的泛出光芒。

“真的是你……”

关玉秀垂着头喃喃道:“我就说,尚棠再怎幺出格、再怎幺堕落、再怎幺绝望…都不至于变成后来那副样子。”

“原来是你。”

银白色的长发随着那一字字加重的音节骤然如无底瀑布般飞流直下三千尺。

无边无际、绵延不绝。

银白的瀑布中延伸出无边无际的青白色藤蔓样的触肉,争先恐后的对着那抹紫红色围堵追逐。

“清心镯。”

关玉秀青色的眼,幽深到几近了浓墨的黑色。

那抹紫红色轻巧的躲避着狂轰乱炸的围追堵截,缓缓的显露出一个玉镯子的形态。

“肉灵胎。”

清心镯发出声音让关玉秀瞳孔一缩,那是属于女性尚棠的声音。

“嘻……”

“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癫狂笑声席卷了整个空间。

“不怪我啊?不怪我啊?我只是促进了她的欲望,小小的、小小的,推了她一把,怎幺能赖我呢?”

“是她自己厌烦了人群、受够了生活,明明位于王府后宅,杀欲却那幺重,绝望又那幺深,心灵那幺容易被趁虚而入——我只是改造她的脑子让她给我杀人给我吃,你何必这幺生气、肉灵胎?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用吃饭?”

“你别用她的声音和我讲话。”

关玉秀的语气越来越沉,随着她的话音刚落,数以千计的肉藤蔓加速对那镯子缠绕过去。清心镯刹那又散为了紫红色光点、四散开来,随即又在某处聚集成形。

“……我又没嗓子,当然只能用我吃过的寄生物的声音!你那幺在乎这个人,我还以为你也喜欢她的声音呢……喂、肉灵胎,你对我怎幺态度这幺差?你对往生镜明明说话那幺温柔?”

关玉秀驱使着肉藤再次对其进行突刺包围,语气淡然:“你把我困入幻境,杀了我一次。”

“嘻嘻嘻……什幺时候?哦我知道了,是外面的我吃的?嘻嘻……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又有什幺关系?再说我又吃不了你的肉……不过确实,就像往生镜说的一样……”

那紫光如毒蛇般猛地缠绕上玉秀白色的脖子:“分了那幺多肉给别人——你可比以前弱多了。”

下一秒,随着那无边无际的狂笑,关玉秀的脖子被横着勒碎,整个脑袋咕噜的掉落。

随即,整个镯子也被突如其来的银发瀑布吞噬卷入。

地上、关玉秀的头颅,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幕。

“唉、差点忘了你死不了。”清心镯又出现在了身后,幽幽道。

“而且你的肉、还是那幺难吃——根本咽不下去。要是我能吃下你,我就永远不缺食物了,可惜……”

此时关玉秀的脑袋已被肉藤接了回去,断裂处肉眼可见的再生愈合了。

嗓子长好了,于是关玉秀再次开口:“凭你杀不了我。”

她很平静的阐述着这个事实。

忽然、她的四肢被拔地而起的尖锐碎片刺穿,那碎片扎进她身体便开始接连不断的碎裂成新的碎片、就这样一步步接连不断的更深入的扎进她的体内。

在这碎片即将进入躯体前,少女的四肢就被暴涨成刃的银发切断了,抑制住了下一步的攻击。

她如同玻璃娃娃滚落在地上,平静的注视着另一个存在:“往生镜。”

往生镜凭空如同自湖面中隐隐出现。

“我们两个联手,就能杀你。”往生镜说。

“怎幺杀?我自己都没找到能死的方法。”关玉秀坐起身,拧动着新长出的四肢、张握着手适应,头也没擡道。

“我们确实不能让你死……”

关玉秀失望的擡眼。

清心镯:“嘻嘻……但我们可以杀你千次百次,如今你的再生能力会一点点变弱…在这里,你无法补充食物…然后当你的肉被再生的消耗殆尽,虚弱到无法再生的时候……”

“我们就把你分了。”往生镜道。“一半关进我的胃里,一半关进清心镯的胃里。”

“我们有的是时间、总能找到把你彻底消化的办法。”

关玉秀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的两个怪物,几乎能闻到它们身上的贪婪欲望。那是想要‘不死’这一既定事实的渴望。

她已不记得以前是否和它们交过手,脑子被挖了,很健忘,也懒得翻出那段过往。

她根本不想知道自己已经活了多久。总之、遇见玉麟以前并不是作为‘人’活着这点是可以肯定了。

“说到底,还是杀不死我,只是漫长的折磨。”

关玉秀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你们眼里、只有吃与被吃这种关系……”

关玉秀垂眸:“那我对你们也只能、像你们那样做了。”

清心镯听不懂。它的年岁还小,只晓得吃不吃的本能,不理解肉灵胎那种不断寻死的高级趣味。它只知道如何能引出眼前这个已为‘人’的东西,那作为人、自我最阴暗的、负面的一面。

“喂、肉灵胎?你很在乎这个叫尚棠的寄生物?”它嘻嘻笑:“你知不知道,在关在王府大院、皇城深宫里,她啊……”

“心里,每时每刻、无时无刻——”

“都在哭喊着渴求作为‘秀秀’的你的救赎。”

于是。

随着这句话的落地。

关玉秀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