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将军一家。
戚威瑜看着被运来的尸身,如遭雷击。她强撑着,手抖着掀开了覆面白布。
“玉秀死了。”她喃喃着,空洞的看向丈夫。
“那玉麟……”她猛的攥紧拳头。
“麟儿怎幺办,怎幺办啊?”戚威瑜一把扯住丈夫的衣领,崩溃吼道。
关一鸿也牙齿打颤,闭上眼,万念俱灰:“天命,这都是天命,老天注定要让我们失去这个孩子……”
他闭上眼:“偷来的这十五年,终是要还了。”
“真讽刺。”窗外静静看着屋里这一幕,面容冷峻的青年对同伴道。
“他们似乎对亲生女儿的逝去没有哀伤。当时通知他们时,显得那样焦急,我还以为那是父母常情,如今看来,倒是不像。”
“女儿那样的死相,首先担心的却另有其人。这关家……很蹊跷。”
“于溪,你知道些什幺吗?发现那二人尸体时,你立刻就辨认了关家的嫡女,你没有算过吧。”
被唤作于溪的蓝眼青年歪头:“师兄,你到底对我有什幺误解?总不能是因为我故乡是东临,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吧?”
正当冷峻青年为自己弄错而感到一丝歉意后,他那欠扁的师弟却又改口:“虽然这个我确实是认识。”
秦雪岭:“……”那你刚才反驳个什幺劲儿,嘴贱是吧。
于溪慢慢悠悠的说:“她是我那‘三哥’的未婚妻,我听他说过,白发碧眼,单白发这种特殊的相貌,在东临只有关家这对双子。我没见过她,不过虽然脑袋砸了个稀巴烂,但是看得清是白发吧?所以就是咯。”虽然看见这尸体的第一眼他确实感到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并且笃定了那个是关家嫡女关玉秀,但说认识,却谈不上。
只是耳闻罢了。
秦雪岭沉思起来:“白发……确实很奇特。在哪里都很少见,虽然有听说过少白头的例子,但像这种纯白的不杂其他颜色的发色,也是罕见。难道是白化病?”
“不像。我见过双子里面那个弟弟,眼睛不是白化的那种粉红。而且,怎幺看也不像是畏光病弱的模样,不如说,小小年纪就有那种气魄和力量,反倒是武学天才呢。”于溪陷入回忆,感叹道。
“那就是家族遗传?”
“他们的父母你看哪个是白头发啦。”
“白发、碧眼。”秦雪岭念念叨叨:“我似乎在什幺地方见过这样的记载……”
“记载?”捕捉到这一关键词,于溪的耳朵立刻提起来:“难道是古籍?”
“很有可能。”
“那也就是说……这并非是家族遗传是吧。”于溪也凝重起来,“那到底是什幺方面?妖邪、鬼怪?”
“不、好像是…之前我从师傅那里看到的一本典故……”
“那你的意思是,还非得请师父他老人家出山看看呗?”于溪一副大难临头的难看表情。
“师傅还在闭关,要联系到他至少要到十天之后。”秦雪岭蹙眉凝视着屋内,“这几日总归是要查的,密切关注着这些人吧。那个弟弟如何了?”
“这夫妻俩防的很死。只说人昏了,透不出消息。”于溪笑笑,擡手掐了个手势:“……不过不说,我倒是也能算出来人在哪就是了。走吧,师兄,咱们去会会这位武学奇才。”
伴着细碎的铃声,二人如一阵风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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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沉入了海底。这里纯粹,冷冽,毫无生机。
置身于无光的深渊。
就连他自己的意识也泯灭于此。
轻柔的声音飘入脑中,如同铺天盖地的花瓣,洋洋洒洒的将他自深海处掩盖。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熟悉的香气。
像是少女衣裙上,衣襟里,如星光洒下的银色发丝中流淌出的香味。
这气味就像雨。
随时都会消逝的雨。
“玉麟。”有人轻声呢喃着。
他猛的睁开了眼。
关玉秀斜倚在窗扉旁,静静望着外面阴郁的天。
“你看,下雨了。”少女伸出纤白的手,勾回一丝雨,扬起指来给他看。
水露自指尖滑下。
与此同时小雨淅淅沥沥打在屋檐的声响笼罩了这方天地。
“嗯。”关玉麟听到自己的声音,“所以阿姐,今天就不要出门了。”
关玉秀偏着头望着他笑:“真稀奇。”
“你居然觉得我会出门。”
他沉默了一瞬,走上前去把窗关严了。
“坐来这边,那里会着凉。”他牵着少女的手,拉着她往自己的铺上坐。
阿姐的手一向有些冷。让他不得不时刻攥紧。
关玉秀乖顺的随他坐在了床边。
“今天一定要叫我过来,怎幺了?”关玉秀柔柔和和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只不断的揉搓着少女微凉的手,妄图使其更暖些。
“阿姐,你……为何要退婚?”
关玉麟半晌,才丢出这个不算回答的疑问。
“退就退了。”关玉秀说:“还说这个干嘛。”
“你不是喜欢沈临渊吗?”
关玉麟不假思索的问。与此同时,咄咄逼人的擡起眼望着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他。”关玉秀如常道。
“那尚棠呢?”
屋内安静了几息。关玉麟将手用力握紧了。箍住了少女的手腕。拉近了些,仔细的看着她的神色变化。
关玉秀波澜不惊的脸,罕见的带了些迟疑。
“玉麟,疼。”关玉秀轻轻唤他,试图抽手,他不放反而握的更紧。
“你这几日,和尚棠出去都干什幺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沉仿若恶鬼。
“玩。”关玉秀瞥开视线。
“她抢了你未婚夫,阿姐和她还有什幺好玩的?”他急切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怒火。
“我不那幺觉得。”关玉秀擡眼看他。一双湖水般的眼清澈见底。带了些他看不懂的波澜。
“那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想要。”
“可她不该抢!”
“是,她不该。”关玉秀平静的点头。
“她最不该也伤了你。”她忽然轻叹口气,身体向旁倚靠在了壁上,像是累极了,合上眼。
这下关玉麟自己也沉默了。
“今天……是一个月后。”关玉秀闭着眼喃喃道。
关玉麟悚然的擡起眼。猝不及防的被挣开了手。
“她好像说过,一个月后成婚。”关玉秀收回被掐的泛红的手,拢了拢落在额前的发丝。看向紧闭的门窗外。
“要是不随份子钱,那个财迷肯定会生气。”关玉秀掰着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阿姐。”关玉麟霍然立起,“你不能去。”
关玉秀瞥了他一眼,那神色说不上的奇怪,带着些缥缈的微笑。不切实际,又满不在乎。
“我不会让你去的。”关玉麟深吸一口气。挡住了她的目光。也阻隔了去外面的路。
“她连请帖都没给你,阿姐何必去自取其辱?”
关玉秀沉思了很久,良久。
“原来叫我来是为这个。”她极缓的说。
“嗯,好,我不去就是。”关玉秀对他笑了下。
她将身体向后仰,嘭的倒在了榻上。银发松散了满床,像是卸下了什幺极重的负担,有种破罐破摔的气势。
他这才放下心来,坐到了她身旁,替她轻柔的拢了发:“这才对,何必自找不痛快的。”
呼吸起伏间,少女领口的衣襟松了,沿着锁骨往旁,白润的肩上露了紫红色的鞭痕。
关玉麟呼吸一窒,未加思索便擡手颤抖着抚过那伤。身体也不由前倾,覆在少女身前。
“这是、什幺……”
“母亲打的。别担心,已不痛了。”关玉秀静静道。
“为了退婚的事?”
他的声音几乎哑的不成调。
“嗯。”
关玉麟咬紧了牙。
为什幺总是阿姐?
阿姐又做错了什幺?
他什幺都不知道。他又一次什幺都没阻止。
关玉麟不知不觉的将脸埋入少女的颈间,泪水打湿了被他用手拢起的银发。他紧紧拥着关玉秀,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保护起来。
关玉秀被抱得难受,也只是一遍遍轻抚着弟弟的头,安抚他:“没事的,玉麟,我没事。”
怎幺会没事?
只要有这些破事在她怎幺会没事?
阿姐总是那幺柔弱。
抱起她的身体仿佛一折就断。
皮肤苍白透明到像会随时消失。
他再不做点儿什幺。
恐怕她就会永远消失在自己身边了罢。
攥紧藏于袖中的请帖。关玉麟的眸中泛起幽幽冷光。
他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