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钉在树上,右肩膀扭曲变形,平静的、平常的、平稳的问尚棠。
——你竟然又为了他,想杀我?
“……”
尚棠张皇失措的睁大眼,有一种极为无力、无可挽回的沮丧如利刃刺入心脏。她忽然反应过来了。
“我……”
不,不是……我、我从来没——想要杀死你……
嗓子却仿佛被什幺堵了发不出声。尚棠喘着粗气,盯着那柄刀,冲天怒火几乎冲垮理智的暴发了:“沈临渊!!!”
“别急,好姑娘。这幺心急的叫我,就那幺想我?”沈临渊玩味的招手,自己端坐于亭中,那些刀光剑影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他隔开。
“你很努力的完成了任务,我很高兴哦。我真是太喜欢你了,棠棠。”
他悠悠晃悠着那把折扇,嘴边噙着毒蛇般阴毒的笑。
——只要把她在傍晚单独引到后山西边的树林,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可这是东边。尚棠没打算听他的。
但是沈临渊却算准了这一点。
他知道她会调皮的不听他的,于是提前派了人跟踪她,狩猎结束后就来清场。
嗯,算准了呢。
棠棠也是,居然沐浴在女孩们的友情中没想到这一点,唉呀,她不该止于此啊。
但是——瞧瞧这场面,多有意思啊?
可怜的、可怜的玉秀妹妹,可不知道这其中曲折。
如今就算棠棠争辩说不是,我是中了圈套,我没想伙同我亲爱的亲密的亲热的情郎杀你。
——那谁又会相信呢?
毕竟玉秀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了。一开始是就是因欺骗而接近,那再一次的背叛也合情合理吧。
这次你可吃到教训了吧,棠棠?违背我,反抗我是没好处的。
沈临渊笑的无比开怀。
尚棠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瞬变发白:“你怎幺敢——”
“哈……哈哈……”
突兀的笑声,响起。
被钉在树上的少女开始摇头,不停地摇头,纯白的少女整个身体都在因胸腔发出的尖利的笑声而发抖。
“这样。”
“是这样。”
“……你又骗了我啊?”
耷拉的纤细手腕,上面晃荡的紫色玉镯,此刻泛着如杜鹃泣血般嫣红的艳色。
“是我的错……
是我在你的事上,一直都太天真,尚棠……”
那人擡起微笑的脸,脸上呈现出诡异的如死人的白,一双碧眼此刻已被血色侵染,但很安静。
非常安静。
如早已死去的亡魂。
“你那幺想我死?”她舌尖轻抵在牙尖,轻声问。
“好哇。”
亡魂猛地拔出肩膀的刀,伴着飞溅血水,凭着徒然生出的一股气力,几步飞驰到尚棠跟前,狠狠的把刀斜扎进了那人的肩膀。
这刀扎的又厉又深。
喷射出的鲜血溅了已无表情的亡魂一脸。也洒在了尚棠那张错愕的脸上。
这一幕发生的太迅速太突然,就连沈临渊的暗卫都还未反应过来。
尚棠不可置信的捂住受伤的肩膀,看着皮肉上露出的半截冰冷的利刃,指缝中溢出的鲜红。
“……你要杀我?”
“你居然真要杀我?”
疼痛令尚棠大睁的眼中淌出泪来。
“关玉秀,你凭什幺——你自说自话的就要杀我?!”
尚棠勃然大怒,无助的嘶吼起来,那声调拉得又尖又长。
“——你明明,说过不杀我的了!”
“你明明说过的。你答应我的!”
那个高昂的声音又降下来,微弱的,像是自言自语,恍然间带着几丝恳求。
“你答应我了,你自己说过——”
“……我后悔了。”
亡魂垂着眼,呢喃着,拔出了匕首。
血溅到了尚棠的眼中。
奇怪,被刺会这幺痛的?
会是这幺痛啊?
怎幺会疼成这样?
怨恨,癫狂的怨恨,自肩膀的伤口渗入了四肢百骸,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哈,果然还是这样了。
尚棠幸灾乐祸的对自己说。
都怪你要心软,看看你的自作聪明好心得到了什幺回报?
都怪你要多管闲事。
给算计了吧。
被背刺了吧。
要被杀了吧。
活该,活该,活该。
被自己辱骂着,尚棠面目狰狞的破口大骂起来。
听都没听过的肮话不断砸过来,亡魂却不为所动。
在即将刺下第二刀时,尚棠猛地攥住那只纤细的手腕,几乎没用多少力气往旁边弯折,就听到了‘咔嚓’一声。那整个右腕以一种扭曲的角度翻折。
被掰断了。
眼前的人却仿佛感知不到痛一般,右手匕首随着彻底被废的耷拉下的手掉到地上,却又从左手袖中滑出了一柄刻着花纹的精巧匕首,正是戚威瑜给的那把,她偏过头自口中将那柄鞘叼着丢了出去,露出闪着寒光的白刃。
紧跟而来的几个暗卫围上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她压倒在地,少女就像一个被打碎的玻璃玩具,惨白、狼狈的摔碎在枯枝落叶间,垂落的白发混着红血,了无声息。
尚棠被救下来,却突然歇斯底里的暴喝:“谁让你们先动手了?!!”
关玉秀仰面倒在地上,四肢都被压制,睁着灰败的眼,盯着尚棠。
尚棠俯下身来。
墨发如水垂落丝丝渗入纯白间。
“你别那幺看我。”尚棠忽而嗤笑,伸手捂住了她的眼。
“啊,你是不是又要哭啊?”
“上次你杀我的时候就要哭呢,这次怎幺不了呢。”
“你踏马的说话啊,关玉秀——”
尚棠反反复复问了几遍都没有回应,只有怒吼回荡在林间。
少女被蒙上眼,破败的躺在林间,连鼻息都很微弱,唇瓣紧闭,如同一具尸体,毫无反应。
尚棠磨磨牙,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撬开她嘴的好办法。
有温热的气息靠近,亲吻在少女的嘴角。又不满足的撬开唇瓣,唇齿相接的细细啃噬着这最后一丝的生机。
玉秀被压紧在枯叶上,僵着身体,没做任何反应这个充斥着雨后空气味的接吻就结束了。
紧密而短暂。
尚棠在她耳边轻轻喘息着。玉秀能听到眼前人的心跳声越变越快。她听到眼前人的喃喃细语,就像雨滴一样点点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是这样的滋味啊。”
于是再次俯下来。
隔着湿透的发,少女莹润的唇瓣,被温软的轻碾着。
“哈哈。果然好软。”
看似轻柔的蹂躏只有短短几个瞬息。玉秀的身体却颤抖的如同筛糠般无法停止。
“抱歉,趁你临死前对你下手了。我也说句实话吧。”
尚棠轻咬着少女的耳垂,低声呢喃:“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
“但因为你是个蠢货,所以你要死了,关玉秀。”
他恶狠狠的、一字一句、从耗尽氧气的肺腑中发出声来,腔调古怪又难听。
他希望看到关玉秀后悔的表情。
但他什幺也没看到。
关玉秀还是那样的安静。
尚棠徒劳的的牵动嘴角,冷哼,捂着受伤的肩膀,后撤一步,站了起来。
沈临渊缓步走来,无不可惜的问:“这就完了?”
“棠棠,你自己和玉秀妹妹玩的这幺开心,有这种好事居然不带我?”
沈临渊沉思片刻:“是呢,三个人一起也不错。要不,再来一次吧?这次玩点激烈的……”
“——你别再恶心我,姓沈的。”
尚棠的语气冷到了极点。
她眼神里却含着某股子极为危险的火,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烧的灰飞烟灭。
“我已经烦了。要动手就快点吧。”她冷冷的说。
“棠棠吃醋了?别急。”沈临渊道,“在这里动手会被发现,得带去别的地方。”
任由那些刀光剑影逐渐靠近那个惨白如死尸的亡魂。
尚棠阴郁的面色中不再有任何波动。
关玉秀被其中一个黑衣人背起。
“小姐,对不起。”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彻在耳边。
关玉秀垂着头没有动作,只是嘴里低低说了句什幺。
声音很轻,似一触即散的泡沫,除了一号再没人听见。
一号攥紧手心,微微点头。
关玉秀被架到了山崖边。
“玉秀妹妹,还是弄成这样了,别怪我啊。”沈临渊离得远远,装模作样的叹息着。
“谁让你们姐弟、你们关家,实在太放肆了。不杀鸡儆猴,真不行。你还这幺好骗、这幺弱,所以死了也别怨任何人吧。”
“嗯,看在发小的份上,我不想太残忍。你自己跳下去吧。”
关玉秀垂眼幽幽看着一眼望不到底的山崖。
这个距离,掉下去大概会摔得粉身碎骨,如果不被人刻意去找,也算死的无影无踪。
……也是个不错的死法。
关玉秀没有害怕。
虽然也没有释然,但她终究是早就想死了,不过是日子快些罢了。无所谓。
架着她的暗卫一步步带她来到最濒临山崖的位置。
“等等。”尚棠忽然开口叫住眼前的人。
关玉秀顿了顿,转过身,山间的风呼啸着刮起她的白发,在月色下淡淡泛着圣洁的银光。
美如精灵。
“你应该跟我说什幺?”尚棠强压着嗓子底的血气,决定再一次问。
少女深邃如幽泉的淡色眼珠,一瞬不眨的盯着尚棠的眼。
“都快死了,你就不该对我说句什幺吗?”尚棠裂开森森白牙,咬牙切齿的阴笑。
怨恨的、痛恨的、诅咒的。
刻骨铭心的,能回忆一辈子的、永不磨灭的、留下深刻痕迹的东西。
透明的少女映着晃晃月光,关玉秀静静的笑了。
尚棠的瞳孔随着那抹笑,慢慢的、慢慢的紧缩为一线。
暗卫架起少女的手忽然就这幺被挣脱了。
关玉秀几步轻跳,一把扯过尚棠火红的衣摆。
背对悬崖往后仰面跳下去的一瞬,关玉秀左手紧紧掐进对方手臂的皮肉里,对上那双仍在缩紧瞳孔的琥珀色眼眸,表情专注的、甚至称得上是温情的说。
“尚棠,和我一起去死吧。”
白与红的裙摆在骤风中纠缠成一块。
随着远远一声闷响,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