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了华山,曾清华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不但风雪盈毫发无伤地回到了他身边,连天武会入侵这么麻烦的问题也解决了,原本应华山之邀而来的武林各大门派,也准备好到时候顺道开个武林大会,风风光光的让事情结束,除了傅敏华仍然不知所踪外,几乎是所有的问题全都解决掉了。
不过说句真话,曾清华并不是完全放心的,照理说所有的事情该都解决了,甚至连傅玉华也放下了心结,对取下了面巾后的白梅香开玩笑,说要给曾清华再添个美妻,惹得白梅香娇嗔不依,大伙儿都笑成一团,满是一团和乐气氛。
但不知怎么的,敏感的他老觉得风雪盈眉宇之间有些许忧色,好像有什么东西搁在心里似的,偏偏她守口如瓶,连白梅香都不知道她心下在打些什么算盘,再加上夜里的风雪盈格外痴缠,弄到曾清华一边心里生疑,一边暗自庆幸,自己幸好是解除了禁制,否则要在床第之间满足孙香吟、傅玉华,再加上一个媚态万千的风雪盈,他可是差点儿就应付不来呢!
终于到了开武林大会的日子了,心中难免紧张的曾清华起了个大早,虽是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还是弄醒了身边的娇慵无力的孙香吟和傅玉华。
“怎么……嗯……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又爬回床上,搂着两个一丝不挂、娇慵诱人的美女,曾清华一人香了一口,好不容易才把她俩的怨气给拂了去,“难得大事嘛!对了,雪盈上哪儿去了?”
“嗯……”微带茫然的环视四周,傅玉华揉了揉眼睛,床上被浪散乱,的确是不见风雪盈的影踪,“奇怪了……”
“有点儿不对头,”赶忙将散在床边的衣裳穿上,孙香吟伸了伸懒腰,脸上的神情却是无比严肃,“昨晚雪盈姐姐虽然和以往一样纵情,可连我都感觉到她有些收敛,就好像……好像是在调养元功,难不成今儿个还要打上一架吗?”
“不会吧?”曾清华坐在床上让傅玉华为他穿好衣服,一面皱着眉头,“我们那一回去华阴,天武会的确是死伤殆尽,加上武林诸门诸派齐聚华山,实力雄厚,就算……就算天武会余党再怎么负气,也不会选在这种时候上华山来挑衅的吧?”
“我想也是,所以一直都很放心,”孙香吟轻轻一叹,顺势靠到了曾清华怀中,“可是仔细想想,天武会那时过来的人马之多,真令人心惊胆跳,虽说天武会总坛被灭,高手损伤尤多,可也难保……难保余党不会靠着人多,前来挑衅生事……”
“放心好了,我会护着你们的。”
“还敢说呢!”娇声笑了出来,孙香吟轻轻地移开了身子,“要是真出事,我们还不如靠雪盈姐姐的好……哎,香吟真没想到,世上竟有武功这般高的人,竟能以一人之力独挑了天武会,要是这个人身属邪道的话,香吟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别想这么多了,我们赶快换衣服,到前院去吧!”
还没走到华山派的大殿,远远的孙香吟就已经发觉不对劲了。
殿外人头攒动那是理所当然,华山派的大殿虽是气派不小,但这回来的武林同流为数之多,远超预计,的确是不可能容纳得下,但无论怎么说,大事已毕,所谓武林大会也只是虚应故事,重申武林正道团结一致之类的话题而已。
但殿外的人数虽多,却没有应有的人声鼎沸,甚至连交头接耳都少有,大伙儿反而专注地望着殿内,好像里头正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连一向不怎么敏感的曾清华都受到了感染,停了话头,这股肃杀的气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不容易溜进了大殿里,耳尖的曾清华刚巧听到了少林寺方丈证明大师的话尾:“……无论如何,天武会收纳各大门派叛徒,为祸武林,总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本会初出武林,会中龙蛇杂处,难免有些良莠不齐,就如同江湖上各个名门正派,也难免有欺师灭祖之徒,除了会规严惩外,总须武林同道主持正义,共维和平。”
一身白衫、清丽胜雪的风雪盈接过了话,缓缓地走到殿中。
“此次本会对华山派下多有得罪,一月前本宫已向傅掌门请罪,多蒙傅掌门大量,”清柔优雅的娇甜语声稍停了一下,听到此话的众人只见主位上的傅雨其微微一笑,显然华山派和天武会已是前嫌尽解,“至于本次华山武林大会,天武会谨由本宫与会,各位武林同道对本会有何意见还请示下,雪盈在此候教了。”
好不容易才挨到了主位的华山派门徒群里,只听到两句话,曾清华还没听出什么大事,只觉得大家怎么都那么严肃,连主位的傅雨其和傅夫人都谨慎得如临大敌,气氛更紧张得像是一触即发,好像随便动一动都会惨遭电殛似的。
但他身旁久历江湖的孙香吟听了这几句,加上殿中的紧张气息,她可掂出份量来了。
天武会实力强横,足可雄霸武林,对武林和平威胁不小,令武林正道门派难以自安,虽说不知何人动手将近在眼前的威胁去除,但少林久执武林牛耳,要出来追究责任,这大题目说来的确也难以承当。
不过看风雪盈神态一如往常的平淡冲和,傅雨其和傅夫人虽是谨慎从事,也没有半分惊慌失措之态,孙香吟除了心下暗赞师父师娘修为过人,遇此大事仍能临危不乱以外,也难免暗自猜测,看来早先的想法没错,风雪盈是早知道会有人发难了,而且也早有准备,看来今日该是虽险实安,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这…”证明大师给风雪盈这几句话头一冲,倒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好了。
身为少林寺的方丈,证明对肩负的武林和平重责再重视也不过了,原本他是想风雪盈遭亲信所叛,已算归入华山,不会再为天武会说话,加上天武会主力已灭,他只要起个头,自然能把武林舆论带出个方向,让武林同道齐心合力,以歼灭天武会余孽的名义,将源出少林的叛徒全给一网打尽,同时也更增少林寺于武林大事的影响力。
却没想到风雪盈竟还敢出来说话,而且是一副淡定雍容,虽是单枪匹马,却能和武林各大派门同起同坐的气派模样,虽是女儿身却也不失一派宗主的风范。
他眼角望了望主位,只见傅雨其微微含笑,清淡自若,知道华山派已经准备置身事外了,不由得心下暗恨,既然风雪盈都已经明说要以惩治叛徒的武林规矩处理天武会的余党,看来这回的武林大会又难大举,最多只是众人言语上为难风雪盈几句罢了。
“风会主既说要依武林规矩处置,少林忝为武林一脉,自无干涉之理。但听说天武会向以汇集武林高手、研讨武学至境为己任,对武林各门各派武功均有研究,今日机会难得,不知风会主是否可以当众露上两手,以供武林同道参酌?”
终于来了,风雪盈表面上不为所动,只是微笑颔首,心下则暗自感叹,看来自己之前想得没错,今日还是非得一战不可。
“大师身为武林表率,既有此言,雪盈自无不应之理,倒不知大师打算如何赐教?”
“老衲不才,忝掌少林掌门,未能为武林和平一尽心力,这回自然由老衲代少林寺出手领教高明。只天武会容纳会众不仅少林门人,不知其他门派各位先觉是否也要领教?”
“武林千门百派,就算是不属任何门派的独行侠客,亦所在多有,”风雪盈对着主位傅雨其身后的曾清华淡淡一笑,示意他不要插话,“雪盈也不敢一一请教,以免耗费诸位前辈先觉的时间,不如这样吧!若是有意动手的门派,一派以一人为限,让雪盈好生请教,而不属各大门派的前辈,是否出手也请任便,雪盈就在此一一接着了。”
听风雪盈这番话,外表虽是客气,里子却是豪气逼人,这可是一封发给武林各门各派的挑战书,表明了要接下这无穷无尽的车轮战。
曾清华这会可也品出味儿来了,身子微动的他原想下场和风雪盈并肩作战,却给傅雨其暗地里挥手阻住了,耳边传来了傅雨其的传音:“不可妄动!风会主自有主张,若我华山有人妄动,变成群殴,事端一起就不可收拾了。”
不过连接了四阵,原本一些跃跃欲试的武林高手,心底下已经暗自打了退堂鼓。
方才出手的青城掌门雷音子,号称威震西南,川西一带无双无对,没想到在风雪盈手下竟接不下二十招!
而且才接上三招就已经失了先手,败象频现,苦苦撑持,再加对手不下杀手,才不致败得太过难看。
不少名门正派出身之人原先并不把天武会这新兴门派放在心上,加上听说天武会总坛的高手一夕之间为人所歼,仅存的会主又是如此娇滴滴的女儿身,更不把这一战放在眼里了。
比较注意的人虽曾听说风雪盈将傅敏华调教得脱胎换骨,差点没逼伤傅雨其,知道此女的确有一番本领,却没想到今日当真动手,她的武功竟是如此高明,举手投足间便将一些声名远播的武林高手漂亮击退。
没斗得多久,原本还弥漫当场的一些认定风雪盈妄自尊大、竟单挑武林群雄的耳语声音,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又过了三、四阵,一些原本还想勉为其难,出来耗耗风雪盈体力的人也退缩了,风雪盈似乎愈斗愈是兴起,外表虽是形貌娇柔,招式也是清雅美观,气质却仍是那般温雅优柔,丝毫不露一点火气,仿佛几阵剧斗并没有耗去她丝毫体力似的。
眼看着才到第十五阵,连武功一向与傅雨其齐名的昆仑掌门张闻天,也不过在风雪盈掌下撑过百招,便在内力比拼中被风雪盈所败,显然此女不只是招式变化过人而已,其内力竟也不让须眉,看得场中人声大哗,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除了一些不知进退之人还敢上场外,其余人等多半已定了观望的心。
到此时证明大师心下才暗自惴惴,他一向持重,加上少林寺身为名门正派、武林领袖,若是一开头就败了,武林正道打击极大,因此大多数人都默认该由少林寺压阵,到最后才出马和风雪盈一决胜负。
可如今见到是什么情形?
风雪盈仍是那清淡自然、风姿绰约的俏模样儿,出场的高手却是一个不剩地全给她打败了,场中的她却还是一脸全没耗力,轻松一如开打之前,连汗都不流一滴,仿佛刚才的激斗全没放在眼内,看得旁边准备上场的人真是心下打颤。
场中的比斗又开始了,风雪盈到此时也非得出剑相迎不可,武当俗家的第一高手卓平基,靠着精微无比的太极剑法修为,加上武当内家剑术最能发挥内力修为,好不容易撑过了一百二十招,连以内力深厚着称的他也逐渐感到声息渐促、内力难支,外观虽是不显败象,但旁观的武林高手们却也有人慢慢看出了端倪。
这风雪盈究竟是何方高手的传人?
不只武功招式变化多端,叫人难以捉摸,连内力也是蕴涵深厚、生生不息,过招之间竟能耗得一向以长力着称的武当高手难以招架。
卓平基一向最是睥睨自负,除了掌门师兄、少林证明方丈等寥寥数人外,生平极少服人,此刻却不得不暗自钦服,他可也不是傻子,风雪盈摆出的是个长战的格局,出手收势之间多所保留,力道从没去尽过。
显然风雪盈也清楚,今日一战不是胜个十几场、几十场就能了局,就算能折服得了各大门派,可武林之中卧虎藏龙,江湖之中尤多异人,以收纳不属名门大派弟子起家的天武会最了解这一点,光是一些不属大门大派的独行高手各自上阵也足够她受的了,所以她招式之中不施辣手,看似打得轻松简单,实则是保留实力,否则卓平基早败下阵来了。
又斗了几招,卓平基突地退了几步,收起长剑轻叹了口气,向着风雪盈长揖到地。
“风会主武功之高,在下生平仅见,心服之至,这一仗是平基败了。此间事了之后,不知风会主能否拨空,上武当来指导后辈?平基竭诚欢迎。”
“指导不敢,”收剑回鞘,风雪盈也回了一礼,声音依旧是清雅柔软,丝毫没有半点儿剧斗之后的痕迹,令人不敢相信她竟连喘都没喘:“尔后若有机缘,雪盈自当上山,与卓前辈与武当众位高人研讨武学。”
看着武当派也败下阵来,卓平基向着在座武林人士交代了几句话后便缓缓步出大殿,证明大师心中暗叹,他的武功或许还在卓平基之上,内力修为也较卓平基深厚,但要说能在两百招内败这武当第一高手,却也是痴人说梦,和风雪盈相较之下,双方的武功差距,证明大师可是心知肚明。
只见证明大师缓缓起立,对风雪盈和傅雨其遥施了一礼,“风会主武学修为之深厚,令人叹为观止,老衲实非对手,在此认输。望风会主言而有信,将贵会内一些为非作歹之辈导入正途,以为武林之福。”
“多谢方丈大师相让,雪盈感怀五内。”风雪盈淡然微笑,回了一礼,“武林和平,人人有责,雪盈身为武林一脉,自有维护武林正义的责任,还请大师提携。”
看来今日的武林大会总算是平安结束,傅雨其、曾清华等人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偏偏就在证明大师向着傅雨其一揖,准备率众而出的当儿,殿中却响起了一句“不成!”,其声之响犹如石破天惊,惊得众人不自禁地朝发声处望去。
只见一对衣着华贵的男女缓缓步入场中,一人背刀、一人扣剑,神态亲密,宛如夫妇,虽然两人都已是满头白发,容颜却没有丝毫老去,行动更不显丝毫老态,行步之间稳重端庄,眼中神光润而不显,显然功力高绝。
“原来是二位前辈,雪盈在此有礼了。”风雪盈神色一窒,连曾清华也看得一惊。
其实从挤入殿中以来,曾清华就感觉到自己的眼光好像被这对夫妇吸过去似的,好不容易才能拉回到殿中交手的风雪盈身上,他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对白发红颜的夫妇,虽然看似并不出众,但却有一股气势,即使看似平淡仍惹人注目。
“礼呢倒是不必了,”那一身宫装的白发美妇神态庄严,有一副不语自生的高贵仪态,“愚夫妇倒也不是斗胆敢推翻证明大师与武林同道的公决,只是风会主今日大显神威,将武林中各派高手打得无力与抗,今日一役足可威震江湖,愚夫妇忍不住手痒,想请风会主指教一二。”
“既有紫雷神君、银电仙子二位出言相邀,雪盈若是再不肯出手,倒是不敬了。”
听到风雪盈说出了这对夫妇的身份,连没什么武林经验的曾清华都忍不住惊呆了,旁人更是群情耸动。
武林之中虽总是卧虎藏龙,但多年来却也没几个人的声名比这对夫妇更高了,几十年来未逢敌手不说,近十年来更是只有他俩挑战敌手,从没有人敢向他俩不敬的份儿,只没想到这对夫妇竟会在此出现。
“风会主倒也不用说敬或是不敬,”紫雷神君终于开了口,也不见他提腔作势,声音却是自然而然的如春雷乍响,仿若石破天惊:“当日风会主希望我夫妇加入天武会时,我夫妇便已说过,我夫妇是决不会加入任何帮会的,倒是我夫妇与风会主此战难免。却没想到这些年来,一直都不曾等到天武会大军相压,我夫妇可等得心焦了。”
“本会一向是合则留,不合则去,本宫决不愿意强人加入,”风雪盈轻吁了一口气,“至于不见本会人马嘛!说句实话,那是本宫下的令,天武会众若聆贤伉俪之名,能避则避、能退则退,不退避者会规处置,因为本宫实不愿惹上贤伉俪这等强敌。想不到退来避去,该碰上的还是躲不过。倒不知今日是那位下场指教?”
“我夫妇无论遇上多少对手,一向合力与抗,决不分离。”紫雷神君微微一笑。
风雪盈还没来得及回话,身边曾清华已经飘身下场了,“既然贤伉俪决不分离,我们这边为夫也得加入了,这才叫公平嘛,是不是?”
风雪盈心中暗叹,曾清华还真是不知好歹,紫雷神君和银电仙子何等武功?
江湖经验何等老练?
以他之能,怎可能是其对手?
偏偏话已出口,此时此刻要让曾清华回座,那可真是谁也没办法了,偏偏芳心中虽难免暗怪,却还有些甜丝丝的,风雪盈对着曾清华娇滴滴地一笑,轻轻地行了个礼,“夫君既要出手,雪盈哪有说不好的道理?”
看了曾清华飘身下场的身法,紫雷神君嘴边浮上了一丝隐约的笑意,“风会主连斗十余阵,愚夫妇却是生力,风会主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咱们再战。”
“这倒不必,”风雪盈轻轻一笑,容色嫣然道:“不是雪盈胆敢轻视两位前辈,只是今日一战未必就此而止,与其休息,还不如速战速决。前辈请!”
原本悬了老高的心,随着场内战局推演,不自觉地放了下来,傅玉华轻轻地吁出一口气,看一旁孙香吟的脸色也从紧张中松弛了少许,但还显得有些迷惑,其余各门各派的弟子更多有忍不住窃窃私语的。
其实这也难怪,紫雷神君和银电仙子何等名头,风雪盈虽已连败各大门派十余位顶尖高手,名声鹊起,称得上当世第一流高手,但终属名声初显,曾清华在武林中更算是无名之辈,他俩夫妇联手,怎抵得上紫雷神君和银电仙子这一对夫妇数十年来联手的心意相通?
连对风雪盈信心满满的傅玉华原先都在害怕,风雪盈武功虽高明,进退攻守招式之巧妙,真正令人叹为观止,终究已经连战十余位好手,体力和功力难免有损,若是一个失闪,败在紫雷神君和银电仙子手下不说,恐怕还有性命之忧,这仗关系双方声名,两方只怕都是精招尽出,全没留手。
可傅玉华一直看到现在,紫雷神君和银电仙子赖以成名的紫雷刀法和银电剑法都还没使出来,虽是配合无间,但出手却平淡至极,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招式,显然是留了一手,也不知是小心谨慎呢?
还是打算稍让一步,就此结束呢?
松了一口气,傅玉华转头望了望父母,却见傅雨其神色严峻,傅夫人更是紧张,双手抓紧了椅子扶手,青筋浮现,就好像场中的曾清华和风雪盈败像已成、再无回天之力似的,真不知他们在担心什么?
表面上还是守得滴水不露,丝毫不露破绽,其实斗到现在,曾清华背心早已经是冷汗直流。
早在一出手开始,他已经收起了侥幸之心,光看紫雷神君和银电仙子刀剑出手,他已经看出两人均已臻剑意合一、出剑无声的境界,刀剑虽不带丝毫风声,一触及却是力道万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若不是这些日子的苦练,曾清华的剑法也已得窥此中门径,勉强可抵住对方雄厚的力劲,只怕一交上手他的剑就已经震断了。
更何况两人不只是剑意合一而已,数十年的功力更是深厚无匹,身旁的风雪盈接招时看似行若无事、轻松简单,但曾清华每接一招便身子暗震,平凡招式之中蕴涵强劲内力,若非他数年来以阴阳合修的内力,纯以内力来看深厚处还在傅雨其之上,怕长剑早已脱手了。
但更让曾清华出手不畅、举步维艰的是,紫雷神君和银电仙子虽然看似未使绝招,出手都是寻常可见的普通招式,但不知他们是用上了什么法子,配合无间不说,招式虽是平淡,却是门户谨严、步步铺陈,不愧名家气度,不只是守得不露丝毫破绽,难得的几下攻招虽看似平淡,其实却是咄咄逼人,到现在还拆不到百招,他已经遇险了六、七次,靠着风雪盈表面完全不露痕迹的援护,才不致于露出败象。
又拆了几十招,连原本已经放下心来的孙香吟和傅玉华都看出了不对,曾清华已是迭遇险招,连剑舞之间风姿绰约、宛如仙子的风雪盈都没办法援救得不露痕迹了。
不过风雪盈招式虽也不显精巧,看似平凡无奇,却是行若无事地接下了大部分的攻招,双方仍是有攻有守的局面,曾清华虽是步步败退,但他的败势,并没让紫雷神君和银电仙子的优势更明显一点。
“怎……怎么会这样……”
“看来……该是两位前辈使剑的法子厉害……”感觉紧握的手中全是汗,孙香吟连声音都有些抖颤了起来:“他们的出手和外传的紫雷刀法和银电剑招全然不同,看来该是他们去芜存菁,将招式重新整理了一番,看来不显眼,威力却十分强大……再这样下去不行,若是单打独斗,风姐姐的造诣只怕还在两位前辈之上,可清华却再打不下去了……”
又多斗了十来招,老经验的紫雷神君和银电仙子早已经确认了无数次,以年龄来看,曾清华这后起之秀的造诣确实已是出类拔萃,只可惜偏偏遇上了他俩,无论功力、经验和造诣的差距都不能以道里计,原本胜负早该分出来了。
可他们一旦加强对曾清华的攻势,风雪盈总能后发先至地加强压力,叫两人根本分不出手来,偏偏她的神态仍是那般娇柔轻闲,仿佛仍是未出全力。
斗到此时,两人都已经心知肚明,若没有曾清华帮倒忙,反而牵制了风雪盈的出手,光只是风雪盈一人和他俩相斗,只怕他俩还占不了好呢!
突然之间,众人眼前一黑,就好像殿中的光亮一瞬间全然熄了似的,紫雷神君虽是没听到风响,但他几十年的江湖历练,感官早已磨练得锐利已极,已攻出去的紫雷刀及时回转,纯凭感觉应付,险而险之地逼开了对背心袭来的一指。
来人一招没有得手,立时便退,不但一点风声都不露,连气息都似屏住了似的,连身经百战的紫雷神君,一时之间竟都感觉不到他的动作和位置。
虽只交了一招,双方甚至没有接触,但老江湖的他已经知道,来人恐怕是今世前所未见的高手,连忙收敛气息、守紧门户,不敢轻举妄动。
眼前那一黑一闪即逝,待看清楚了殿中情况,众人不禁大哗,原先斗在一起的四人已经分了开来。
只见紫雷神君回刀守紧门户,神态端严犹如天神降世;银电仙子右手化掌横在胸前,左手剑已收到了身后,剑尖微微震颤,看似不守,其实内行人都看得出来,银电仙子这是凝神待敌,不动则已,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而另外一边呢?
风雪盈立在一旁,正缓缓调匀呼吸,而曾清华却像是被封了穴道,呆呆地坐在地下,身前站着一个中年儒生,好整以暇地看着手中曾清华被他夺下的长剑。
“这一仗,该算是曾少侠这边输了,没错吧,证明大师、傅掌门?”
听着场边的武林人喧哗不已,曾清华的心中却不知该作何滋味,虽说比试被打断了,自己也被封了穴道,加上他事先竟是全然不知道,华阴偶遇的这风骄阳看似文弱,武功竟如此高明,转瞬之间就已逼开四人,逼他兵刃脱手,让他坐倒地下。
但斗了这么久,曾清华其实自己也清楚,自己和风雪盈联手的威力,的确不是紫雷神君和银电仙子夫妇的对手,若不是风骄阳及时出手,方才那一招恐怕他已伤在银电剑下了。
“不错,确是如此。”傅雨其勉勉强强回应了,其实他也知道,事已至此,就算曾清华和风雪盈败了,也不算什么,风雪盈连战连胜十余位高手之后,就算败在紫雷神君和银电仙子手下,对她的威名也没什么损伤,只是这口气难咽。
“既然如此,接下来由在下来斗斗两位,你说如何,雪盈?”
听到风骄阳对风雪盈的称呼如此亲昵,曾清华心中不禁一惊,但风骄阳对他实无敌意却也是真的,方才他虽擒下自己,却暗助功力,要他端坐运功,慢慢调匀体内乱成一团的气劲,看他对风雪盈的神态,难不成他是风雪盈的什么亲人不成?
“不用担心,”看风雪盈缓步过来,为运功中的曾清华护法,关怀之色一闪而逝,风骄阳微微一笑,“他只是久战脱力,难免要休息一下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是,爹爹。”
听到这个称呼,曾清华可真的吓了好大一跳,差点连气息都走岔了,听他呼吸有些异样,风雪盈忙伸手按在他肩上,运功助他定神。
“是……是岳父大人……”
“没错,”风雪盈压低了声音:“爹爹行事一向出人意料,我好久没和家里联络,没想到……没想到一出事,爹爹就出来找我了……”
“我前次在华阴……曾遇上他……”
“有事待会再说……”风雪盈眉头微蹙,扶着曾清华走回了华山派的位子。
另外一边,紫雷神君和银电仙子也在暗中交换意见。
“这人武功很高,而且出手诡异,无迹可寻,”紫雷神君暗中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和妻子交谈,他也知道自己的嗓门儿,若是开口,无论怎么压低声音,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没怎样吧?”
“没有,”银电仙子也以传音相应:“他一指点在剑脊上,逼我退开攻势,顺势攻我一脚,我虽及时封住,却感觉不到他的功力侵入,我发出的力道却是无影无踪,影儿都没碰到。动手时要多加小心,这人的实力之强,前所未见。而且不知怎么着,我总觉得曾经看过此人形象似的……”
“若是风兄有意,愚夫妇也想请风兄指教几招。”紫雷刀一摆,紫雷神君踏出了两步,银电仙子如斯响应,滑到了紫雷神君身侧,摆出了架势。
“只不知风兄如何称呼?”
“在下风骄阳,请。”风骄阳淡然一笑,连看也不看,手轻轻一挥,长剑化成一道长虹,好像自己长了眼睛似的钻回了曾清华腰际的鞘中,连一点与鞘相击的声响都没发出来,这一手看得周边的大声喧哗登时无声,以为他不自量力的人全都噤言不语。
紫雷神君正要进招,突然间银电仙子牵住了他的衣袍,冲前了两步,看她神态,好像是才刚想到了什么似的:“方才风兄那一招,难不成是‘如梦似幻’身法?”
“哦?”风骄阳微微地侧了侧头,对着银电仙子打量了一会,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不错,方才那一下正是‘如梦似幻’的‘恶梦’击。这么久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看得出来……”
银电仙子双手一揖,一躬到地,神态恭敬至极,哪里是大敌当前的模样?
简直就像是武林后进子弟遇上了知名前辈般的恭谨神态,看得四周的武林人差点呆了,连见多识广,极稳得住的傅雨其都为之瞠目结舌,数十年来,从没人听说过这对夫妻曾对人如此礼敬的。
“不知风兄和当年孽龙前辈如何称呼?”
一听到孽龙的名头,连原本静坐调息的曾清华都睁开了眼睛,旁人更是不敢出声,这个名字实在太轰动、太出名了。
六十年前,在望海坪上,年轻英挺的天龙门高手赵彦,出面指证孽龙就是当时恶名昭彰的淫魔,以致于武林各大门派共同出手,数百高手围攻孽龙一人,意图为武林除害,结果非但孽龙没伤到一丝一毫,大大方方扬长而去,当日在场的数百高手当中,也只剩赵彦一人能够全身而退,其余人全都负伤不轻,想追都没几个人敢追。
那一仗打响了孽龙的名头,武林中人虽是对淫魔淫行恨之切齿,但一想到集合了数百高手,将他围在核心,竟也给他轻易退走,还被打得几乎无人能够全身而退,不禁闻之胆落、为之丧气,数年之间再也没人敢提追捕他的事情。
事后众人回想,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之下孽龙竟然没下毒手,在场众人虽是个个负伤,却无人危及性命,显然孽龙手下留情,他身为淫魔之事恐怕大有蹊跷。
再经过数年,赵彦的淫行被众人发觉,遭天龙门的高手清理门户,他指证孽龙为淫魔之事也不攻自破,武林之中众口纷纭,这才洗清了孽龙的不白之冤。
只是这段公案已过去了一甲子,孽龙不出江湖也已经有六十年了,根本没有人想像得到,竟然到了现在还有他的传人出现。
“在下可算不上是什么前辈,”风骄阳微微一笑,“孽龙本名风骄阳,这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当年望海坪一役,银电也曾与会,挨了前辈一指,回家足躺了两个月。”
银电仙子轻声一叹,收起了银电剑,恭恭敬敬地向风骄阳一揖,“当日前辈在数百人围攻中仍能扬长而去,无人敢迎其锋,神采如今仍历历在目,银电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敢向前辈动手。何况说句实在话,前辈之女武功高极,若是一个斗一个,三百招内银电也是非败不可,这仗就算愚夫妇输了,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紫雷神君的刀也垂了下来,他虽不曾亲历望海坪之战,但那一次剧斗的激烈,从银电仙子的口中,他可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来人既是孽龙本人,而且神态也没改多少,显见并未随着年龄老大,功力有所减退,他虽是不忿不战而退,但这一场若当真接上了手,自己恐怕没有几分胜算。
何况方才他虽是出手暗算在先,对他夫妇却也没使出真功夫,倒是曾清华兵刃被夺、穴道被封,这笔帐算起来他也未必占得上风。
看紫雷神君也收起了刀,风骄阳耸了耸肩,一副可惜的样儿,“能够不动手就不动手,这样也好,雪盈终于出阁,天大的喜事,其实我也不想妄动干戈,就这样结束了最好,你说是不是,傅掌门?”
“那……那是自然。”傅雨其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望海坪之役是他出生前的事了,他也曾听师父说起当日之事,连最好胜的当时华山掌门,望海坪一役后也被吓得数年之内没敢下山,这人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个当代神话。
好不容易将来访的客人都送出门了,风骄阳、曾清华和风雪盈等人慢腾腾地逛回后山,本是天大的事儿化得烟消云散,加上又能亲眼见到这传说中的绝代高手,孙香吟和傅玉华不禁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倒是曾清华虽也是心头鼓荡不已,却多了点心思,也不知是他多虑还是怎么的,自风骄阳出现之后,风雪盈的神态便有些魂不守舍,仿佛在想着些什么,曾清华原以为她在关怀自己的伤势,但直到现在,风雪盈的神情仍不自然,沉思之中还不时偷偷向风骄阳瞄上几眼,想来她心头还有其他的念头,叫曾清华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偏偏风雪盈即便是魂不守舍,那清秀典雅的娇姿,也自有一股令人凛然生敬的高贵,曾清华到现在都还不太敢相信她竟会真的委身于自己,他对这武功高强的娇妻,可真是又敬又怕,连和她说话时也微悬着心,深怕一句话不对便得罪了她,更遑论是对她这异常的模样开口询问了。
和风雪盈堕到了后头,曾清华一面偷偷瞧着她,一面听着前头的对谈。
“雪香,这回的事……说实在的,你要负不少责任。”
“是,爹爹,”虽是背对着他,但曾清华几乎可以看到,此刻的白梅香必是俏脸微移,向着一旁淘气地吐了吐舌,香肩微耸,“都是雪香的错。”
“你不要不服,我可不是胡说的。”风骄阳声音淡淡的,“你的玩心太重,弄不清会里雪盈底下的状况,若不是你一时贪玩,故意落在清华手里,以雪盈的修为,也不会因你而心神慌乱,让底下人暗算成功。”
“……是……雪香知错了……”白梅香连声音都带着些哭音,显然到这时才真觉得自己错了,那声音是如此的清纯娇弱,听得曾清华都不禁心生怜惜。
“这是你和雪盈之间的事,本来轮不到爹爹说话,不过雪盈太疼你了,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你,只怕你到现在,还弄不清自己闯了多大祸。幸好以后有清华一起管你……”
“才没有呢!”微微向前望了一眼,在和曾清华目光相对的同时,白梅香扮了个鬼脸,向前奔了两步,偎到风骄阳怀里,“姐夫是姐夫,我是我,我才不要他来管我,雪香要回爹爹身边嘛!”
“你呀!”
差不多快走到小屋了,风骄阳神色微窒,像是想起了什么,随便找了个借口将白梅香给支开,会意的孙香吟拉了拉傅玉华的袖口,也溜了开去,只剩下风骄阳、曾清华和风雪盈三人走到树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雪盈,”身子倚在树上,风骄阳轻声吁了一口气,风雪盈闻言身子一晃,靠着曾清华扶着才没倒下去,“没错,的确是为父所为。”
“我……我知道……可是……她们……她们还是……”
听得一头雾水,偏偏两人神情严谨,好强的风雪盈更是难得的连眼儿也都红了,盈满的泪水仿佛随时都要落下,他又不好打断话头,只能扶着风雪盈颤抖的娇躯,听着两人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会怪我,不过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动手的,你可以怪爹爹多管闲事,但你不能轻忽做为一个父亲的心……”
“我知道的,爹爹……”感觉怀中的风雪盈身子好软,好像随时都会化掉一样,曾清华微微用上了力,抱紧了她,他这才发觉,风雪盈脸上已滑下了两行泪水。
“到底是怎么回事,雪盈姐姐?”话才刚一出口,曾清华就知道自己又搞砸了,偏偏心中那股好奇,实在让他不愿意再忍下去。
看风骄阳轻叹口气,抬头看着树,风雪盈偎紧在曾清华怀中,好像只有他才能倚靠一般,连声音都似发着颤:“是……是总坛的事……一看到那儿,我……我就猜到……是爹爹下的手……除了爹爹以外不会有别人……”
事先全无心理准备,曾清华乍听之下还真吓了一大跳,虽说天武会众人叛了风雪盈,风骄阳为女复仇乃意料中事,何况要将天武会诸多高手杀得一个不剩,的确也只有风骄阳这等绝代高人才有可能胜任,但一想到当夜他和风雪盈进入天武会总坛时,那种血腥模样,曾清华可真的不敢相信,那尸山血河竟是眼前这人单枪匹马造成的。
一思及此,曾清华登时豁然开朗,原先他心里头还隐隐有些疑问,天武会总坛兵强马壮,是何等的龙潭虎穴?
风雪盈武功再高,终究新创未复,加上才破身子,行动不便,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急赶着回天武会?
原本曾清华以为,身为一帮一派领袖之人,心中难免要强好胜,尤其风雪盈虽是女儿身,却只有比旁人更为傲骨,不愿也不肯将这么大的问题丢给旁人去解决,才会什么都不管,单枪匹马地赶回天武会。
直到现在看到这情况,曾清华才真正发觉到自己的蠢不可及,当日风雪盈二上华山,弄得沸沸汤汤,她遭傅敏华等人暗算的消息,想必如水银泄地一般,怎么也不可能掩盖得住,就算风骄阳再怎么隐居,消息也一定会传到他耳朵里去,风雪盈回去一是为了阻止华山派遭劫,更重要的却是赶在风骄阳之前处理事态,偏偏还是慢了一步,结果正如当夜曾清华所见。
“你们离开之后,我又折了回去,现在他们的尸首都埋在城北数里之处。”
仰头看天,风骄阳的声音淡淡的,仿佛一夜之间灭掉天武会,对他而言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墓碑上的名字是武天,该不算难找。雪盈,先回房里吧!我和清华还有几句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