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日,按刘义隆诏示,在鸡笼山脚下的皇家宫苑华林园中,由始兴王刘浚和江州刺史刘义庆的支持者、赶驴社和天师道上台舌战,得胜场数多者,即当选新任廷尉。
全南朝人都听到了这一消息,数以十万计的人流涌向了建康城。
其中一部分获准进入华林园,围观整个战局。
至于其他人,建康城内显然容不下这么多,所以守城军只能在城门口设下临时拒木,阻挡前来观战之人。
与此同时,城外一两里处,早有好事者模仿华林园中的样子,摆下了许多木台,又有闲人往来奔走,将宫门前的情况即时传达。
观战人群也就七七八八地分散到了这些临时木台前,便有卖花生核桃的,穿梭吆喝,真可谓是一个举国盛会。
虽然诏书上并没有写明可以有多少人上台舌战,但因为江湛和陈庆之的赌局早被民间舆论炒得沸沸扬扬,大家蜂拥而至,就是来看这两边所有大人物之间的终极碰撞。
因此,今天这场舌战的重头戏,就放在了天师道五人对赶驴社五人,这五对五的大对决。
不单是市井闲人对这一场比赛兴致盎然,就是皇族和各个世家高官及其家眷,也是充满了好奇。
华林园中搭起了一个高台,台前有皇帝的龙座、嫔妃们的凤座,以及百官的观礼台,全由太常寺整顿整齐,只等时辰一到,大戏开锣。
识乐斋诸人卯时起床、辰时出发,到得建康城门时,城门已被汹涌的人流堵得水泄不通。
不过好在人群中多有认得檀羽的,见到这些个主角前来,众人皆不自禁地左右避让,为诸人让出一条通行的道路。
檀羽也就向人群微一躬身,然后率着诸人穿过人群,走向建康城。
城门的守军当然知道这些人是今天的核心人物,也不多问便自放行。
赶驴社的众多社员早已随着萧道成在城中等候,见到诸人进城,两下会合一处,就风风火火地赶到华林园。
这时皇帝等重要人物还未出现,但洞玄观的一众道士倒是提前到了。
站在道士们最前面的,自然就是江湛。
另外一个大腹便便、体型富态的中年男人坐在他的旁边,许多人都认识他,就是典质行的掌柜、天师道第三大弟子、人称徐掌柜的徐湛之。
至于其身后,范晔、褚渊等一众熟悉的脸孔无一例外都出现了。
在宫门前设有一个巨大的高台,就是今天舌战的主场地。
高台两边则划下了长长的两条线,线后面摆了许多茵席,这是供两边支持者坐的。
洞玄观的人已经坐了一边,檀羽也就招呼己方诸人和赶驴社的重要社员在另一边坐下,然后又对陈庆之道:“子云,过去打个招呼?”
陈庆之轻笑一下,道声“好嘞”,也就走了过去,对着那江湛道:“江观主,准备隐居的深山找好了吗?”江湛一脸严肃,指着陈庆之冷声道:“小子,休得猖狂,今天就是你跪地求饶的日子。”陈庆之哈哈大笑,道:“江观主太激动了吧?如果我跟你辩,那或许真的会跪地求饶,不过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今天不上场,就让我身后那群小弟来对付你就够了。”江湛道:“哼,我倒忘了你是个无赖,不该与你答话。”陈庆之道:“这可怪了,大名鼎鼎的江观主,当初第一次在黑城见面时,那可是威风八面啊,怎的现在连答话的勇气都没了。”江湛被他气得鼻子眼睛都皱到了一处,还没上台,便先输了一阵。
后面的林儿见状,感叹道:“在黑城时,陈子云以为三少主被江湛他们抓了去,急得和兰陵拔剑相向,所以我们才落到江湛的震慑之中。如今陈子云有情人终成眷属,倒是江湛今天患得患失,胜负反而易手。个中滋味,真是值得琢磨。”
正说话时,就听见宫门大开,刘义隆和嫔妃、公主们出得宫来,王鹦鹉、新蔡公主俱在其中。
陈庆之见状,连忙回到己方阵营。
场中众人便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刘义隆到得自己龙座上坐定,又待身后诸人就位,方才一挥手道声“平身”,场中众人方各自起身,有座的也就纷纷坐下,没座的便在后面围观。
一时间人头攒动,现场好不热闹。
刘义隆头一扬,看清了场中已经分出两个阵营,檀羽等人也全在他的视线之中。他也不作表情,只是略一示意,让内侍宣他的口谕。
那内侍也就尖着声音宣道:“今日是我大宋立国以来的大日子,廷尉要在诸位的舌战中产生,这是亘古未有的,希望各位能郑重其事、谨慎处之。刘浚是朕的二皇子,曾驻守边河多年、战功卓着,若让他做廷尉,其德其才皆是上上之选。江州刺史刘义庆,是朕的堂兄,先皇在时便已高居尚书左仆射之位,一本《世说新语》、一本《幽明录》,便足叫他青史留名了。他们二位都是才高德厚,朕左右难决,故将此事交由诸位裁断。当前国之大事,便是南兖诸州的土断。诸位选出的这个人,未来将在土断之事上有较大的裁判权,可谓位高权重。因此,朕才决定将这场舌战放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朕和在场的所有爱卿都将做出公允的判断,决出胜负。如果谁敢作奸犯科、耍小手段,朕绝不轻饶。下面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就见刘义恭缓缓走上了高台。这个滑头左右逢源,倒也只有他来做今天的主持,才能令两边都能信服。
只听他开言道:“奉陛下圣谕,本官就是今天的司仪。在我右手边的,是支持刘二郎的赶驴社,在我左手边的,是支持刘刺史的天师道。赶驴社这边,就由其社长萧道成负责出战的人选。而天师道这边,就请洞玄观观主江湛负责。每一轮舌战之后,我都会让主簿过来,请二位负责人将下轮出战之人的名字写在纸上交给主簿,一旦确认名字,便不得更改。下面请诸位商量一下,决定第一轮的出战之人。”
识乐斋诸人闻言,便紧锣密鼓地商量起来。
林儿问道:“看得出来他们第一轮会派谁吗?”众人皆摇头。
令晖则道:“看起来,他们今天战意很足,想来是对第一轮志在必得的。说不定第一轮就是江湛或徐湛之上吧?”陈庆之道:“我刚才那几句话会有用吗?如果能激怒那江湛,说不定他真就第一个上来了?”三少主道:“江湛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激怒吧?我们和他交过那么多次手,何时见他不冷静过?”令晖道:“兵者之道,虚虚实实,实在难有定数。林儿,你还是自己决定吧。”
众人便都看向林儿。
林儿抿抿嘴,方道:“那我们就赌一把,就派师弟上。没对上江湛,师弟也未必一定会败。若是对上了他,那就正中下怀。”
于是书记过来,林儿便让萧道成写下了“陶贞宝”的名字。
两边纸条送上台去,刘义恭看了一下,便道:“赶驴社上场之人,陶贞宝陶国重。洞玄观上场之人,太子?这是怎么回事?”他惊奇地看向了江湛。
场中立时一阵哗然。
比赛还没开场,洞玄观便来了个下马威,首战就派太子刘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