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胜利,有人欢喜有人忧。
百官观礼台上的刘劭,一双怒目看着台上识乐斋诸人的庆祝;洞玄观人众中的江湛,一张脸已经完全皱到了一处,形成一个标准的“囧”字;刘义恭那厮则好像也很高兴,不停地叫着:“好啦好啦,你们总得让我宣布结果吧?”
可是又有谁理他,眼前之人都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俱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时候,没人能阻止他们为自己庆祝和欢呼。
这时,也不知是谁首先提议:“我们应该拜谢主母啊。”台上诸人便纷纷下得台来,向着林儿深深一礼。
的确,正是林儿的指挥若定,才会有这场胜利,她无疑是第一功臣。
随后,识乐斋诸人、赶驴社社员、围观人群,也不自觉地向林儿颔首。
他们终于知道了,这么多少年英雄的主母、被汉中人和北凉人称为水心仙子的这个女子,绝非浪得虚名。
林儿已经习惯了这样众星捧月的场面,所以也是安然受之。
直待众人礼毕,林儿方唤高长恭:“兰陵,你的酒葫芦中可有酒么?何不与大家分了喝?”
高长恭到任何地方,都不会丢下他的面具、和身后的葫芦,当然里面也不会没有酒。
听到林儿呼唤,他便取下葫芦来,自己先饮了一大口,然后交给身边的陈庆之。
陈庆之同样饮毕,酒葫芦便一个一个传下去。
有了酒的助兴,众人的心绪也提到了顶点,开始大声唱起歌来。
这首歌,名叫《九问歌》。
那边厢,台上终于空了出来,刘义恭方才适时地站上了台,宣布道:“今天的舌战,赶驴社胜!既然赶驴社支持的是始兴王殿下,那么,始兴王就是新任的廷尉。下面请陛下为始兴王授廷尉印信。”
于是,百官观礼台上,一个魁梧的身影走了下来,此人正是始兴王刘浚。
他来到刘义隆面前跪下,父子相视一笑,刘义隆便将早已备下的印台交在始兴王手上。
刘义隆当即朗声说道:“今天这场舌战,过程曲折、精彩。适才朕与几位爱卿讨论,都觉得这样的形式很有趣。场上诸人斗智斗勇,但俱是在公平公正公开的舌战和比赛,没有人耍奸使手段,这是令朕最欣慰的。希望当选的阿浚,也能秉承这样的精神。朕今日除授你廷尉之职外,还授你都督南徐、南兖、扬三州之军事,持刑罚之剑主持三州的土断。希望你同样能做到公平公正公开,不辜负这诸多百姓的厚望。”说完,他也不作停留,便起身与诸妃摆驾回宫。
百官们见皇帝离去,也就三三两两地退了场。
只有刘劭往那洞玄观的方向走了去,像是要去责难于江湛、徐湛之二人。
而这边,始兴王和刘义恭则同时来到识乐斋诸人面前。
始兴王向众人一拱手,道:“本王能坐这位,全拜诸位所赐,本王在此有礼了。本王已在府上设下宴席,诸位英雄请过府一叙。五叔也来作个陪吧?”刘义恭呵呵笑道:“殿下美意,老夫岂敢推辞。老夫生平唯一爱好就是美女,殿下这府上……”
“自然是早已备下,绝不会怠慢了五叔的。”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林儿见那刘义恭一脸的色相,心下厌倦不已,正要出言拒绝,旁边檀羽忙道:“既然得殿下相邀,我等自然会前往。不过还请殿下先行一步,小人还要处理些后续之事,待做完再到府上。”始兴王点点头,便与刘义恭相邀离去。
林儿皱眉道:“阿兄你还真要去赴宴啊?我看见刚才那厮就恶心。”檀羽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林儿怎么这时候犯起傻来?若不拿话稳住他,我们如何能脱身离开南朝?”
“阿兄要走?”
“现在就走!”
林儿见他坚定的眼神,当即省悟过来,他们的任务既已完成,自然就是刘义隆卸磨杀驴的时候。
此时此刻,只有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能确保安全。
于是她心中飞速地思索了一阵,便安排道:“我们人太多,要离开必须分批走。我和阿兄两个人一定是他们关注的重点,所以我们两个最好是落在最后,这样就能确保其他人的安全。兰陵,由你指挥,第一批先让木兰护送所有女子离开建康,再去把行屋赶过来。子云,由你指挥,第二批让慕容香主护送所有不会武的男子离开。二郎、双妹、阿双三个留下来,保护我和阿兄最后走。出了建康,我们就马不停蹄,到东面的吴郡,我让阿文兄与姓和的找到大船后就到吴郡等我们。”
众人皆知此时还不到最后庆祝的时候,只有离开了建康才是真正的安全。
于是众女便在高长恭、木兰的带领下,随着逐渐散去的人流,往建康城外走去。
这边林儿忽道:“别让他们注意到兰陵他们,子云,你去和那江湛打个招呼。”陈庆之当即会意,道声“好嘞”,便走到洞玄观众人面前。
刘劭此时正在那边责备徐、江二人,见陈庆之过来,忙住了嘴。
陈庆之一路坏笑地走过去,还没开口,那江湛就先说道:“小子,不用你来提醒,贫道愿赌服输,明天就离开建康。”他脸上满带着不服气,可又有什么办法,输了,终究是输了。
陈庆之脸色忽然变作冷峻,说道:“哼,你太小看我陈庆之了,今天这一场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究竟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我过来,不过是想告诉你识乐斋为什么要与你洞玄观为敌,那是因为我们的朋友被你们残害。他的墓就在长江边,希望你们在离开建康前,能去坟前上一柱香。”
识乐斋剩下诸人也都听到了他的话,便将眼神看向了人群后面的司马灵寿。
陈庆之的话让他又想起了其弟司马道寿,眼中的怒火也就直接喷向了徐湛之。
徐湛之认出了这个自家当年的家奴,肥胖的身躯立时一颤。
他这才明白,整个事件的起因,竟是因为一个自己的家奴,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不过,只是片刻之后,那徐湛之便恢复了平静。
让他向一个家奴道歉?
当然不可能。
陈庆之见他表情,便知他的所想,也就微摇摇头,回到了己方阵营。
这时,第一批撤离的人应该已经走远,于是陈庆之就带着剩余的其他人,也往建康城外而去。
檀羽这时方才走到赶驴社众人的面前。
萧道成见识乐斋诸人大都离开,便小声问道:“夫子,你们要走?”檀羽道:“嗯,这回舌战,夫子已经犯了皇族大忌,若不及时离去,绝难善终。所以,赶驴社的重任就要交在你身上了,希望赶驴社的未来会越来越好。”
“可是夫子,我怕我做不好。”
檀羽沉吟片刻,便道:“那我赠你八个字吧,矜而不争、群而不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