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间谍》

我穿着比我的身子大了一些的拉齐纳校服,行走在拉齐纳与普德纺织学院之间的大道上。

大热天的,我也穿着一身长袖、加厚的白色连裤袜,就是为了遮蔽一身的伤痕。

道路两侧,尽是各种生活垃圾、废弃的机器设备、不明言状的动物尸体,地面是湿的,看来昨天刚下过雨,积水洼中滋生的蚊蝇漫天飞舞。

真是的,我刚逃离了环境恶劣的“三不管地带”,难道又要陷入这种恶臭熏天的地方吗?

可是,让我不安的并不是这漫天的蚊蝇,而是我是否能够当好一名间谍。

从那个拉齐纳的信使被曦月捉住,再到我假扮成那个信使回到预定的接头地点,前前后后已经耽搁了一整天了。

如果拉齐纳和普德纺织学院其中的一方,察觉到信使没能按时到位,会不会互相联系?

如果她们没这样做那还好,如果做了,那么必然能够察觉我是冒牌的,那我此行无疑是自投罗网。

并且,即使我成功地骗过了她们,让普德纺织学院误以为我是拉齐纳的信使,我会不会由于不知晓两校交流中的规矩而露出马脚?

再进一步想,如果信使每天都必须提交给拉齐纳的上司某些报告之类的东西,那我身份的暴露也将是迟早的事儿……果然呐,一身拉齐纳的校服,也无法彻底地保护我。

我的身边,依旧危机四伏。

“大人!在这里!”一声响亮的女声传来,即使不确定是否在喊我,我依旧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蚊蝇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道路两侧也突然变得那般干净,甚至还种上了美丽芬芳的花卉,擦得锃亮的六个大字在不远处的石墙上浮现:普德纺织学院。

这种急剧的变化让人感到突兀,也让人感到讽刺:只要不是自己的地盘,怎么丢垃圾,怎么糟蹋,都无所谓了不是么?

发出声音的那两个女学生正在石墙大门旁,用力地朝我挥手,身上穿着的明显是普德纺织学院的校服:浅蓝色的修身小T恤让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更加迷人;米色的短裙比咱们的校服裙短多了,只遮到大腿中央;奶白色的过膝袜紧紧箍在她们秀美的大腿上,棉布白的几乎无暇;就连脚上的一对褐色学生小皮鞋,也擦得锃亮,可见这里的女孩儿是多么的爱干净啊。

果然啊,普德纺织学院的校服,号称是全岛上最性感的校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女孩子的爱美心理让我都想弄一套了。

可是,此时的我没空欣赏这些。

此时的我紧张不已,因为任务的成败从此刻开始计算:我甚至每走一步路都得一万个小心,只要被她们发现了任何一个破绽,我……我真不知道她们会怎样对待间谍。

我故作从容,放正头颅,收稳步伐。

因为听说拉齐纳向外派出的信使都是些帝国文科女生,我也就装出一副微有冷峻而高傲的表情,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高傲的文科女生。

希望不要露馅儿。

“大人!我们等您好久了!”两个女孩儿中的一个走上前来,主动抓住的我手,使劲儿地上下晃,而另一个则恭敬地站在我身旁,双手谦卑地自然垂在下腹处,微微地下头,没敢看我的眼睛,像个受过严格礼仪教育的女孩儿。

“额…啊!路上碰到了点儿问题,耽搁了一整天。”我微微笑道,如是回答,她们看不出我的心在扑通扑通直跳。

和我握手的那个女生,比我高出半个脑袋,成熟知性的面孔看上去像是个高中的女生。

可是为何一个高中的学姐,会对一个初中的小丫头片子这般毕恭毕敬,甚至露出献媚的表情呢?

其实也不难理解,我目前毕竟是“拉齐纳的信使”,拉齐纳校区的霸权通过我这一身校服散发出来,威压着身为附庸的普德纺织学院。

“没能主动迎接大人您,实在是罪该万死啊!莱妮,你别愣着,快去给大人接风啊!”那个高中学姐连连欠身,几乎形成90度鞠躬,还不忘招呼另一位女生,这种阿谀奉承的样子让人有点儿恶心。

“呃,大人。我们给您准备了丰盛的欢迎宴会,请您一定赏脸。”另一个女孩儿和我差不多高,纤细的嗓音说起话来很是娇羞,脸上也满是羞怯。

真是的,拉齐纳的信使一定经常来这里放纵享受、作威作福。

我心里这样想着。

“不必了!我们还是正事儿要紧,先去地下兵工厂吧。”我镇定地摆摆手,直入正题。

两个女生一愣,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以及……疑惑。疑惑?糟了,难道她们从没见过这样重视使命的拉齐纳信使,产生了疑心?

“好好好!大人您请跟着莱妮去观摩指导!我去帮您准备晚餐!”高中女生终于还是回过头,深深弯下了腰,脸上堆满了皮笑肉不笑的媚色。

一个女孩儿做到了这种程度,真可悲。

我随着另一个女孩儿,那个叫做莱妮的,害羞的女生,一步步走向我迫切想知道的秘密地点。

这个莱妮和刚才那个高中女生比起来,沉默许多,与其说是寡言倒不如说是害羞得不知怎么说话。

她一路上两手不安地捏着裙角,嘴角微微动着,好像在紧张地组织着语言,深怕说出来的话不得体,会得罪了拉齐纳的使者。

不得不说,她这紧张而脸红的样子,好生可爱。

我们走进了那座高大雄伟的校办工厂厂房。

气温顿时上升了不少,现在本来就是炎热的夏季,来到这里感觉就像走入了蒸笼。

我偷偷瞄了一眼门上的温度计:46摄氏度,我心中唏嘘不已,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几十台蒸汽纺织机轰鸣着,冷却水箱即使是关闭着的,蒸汽依旧从中冒出,可见机体是如何的发热。

来往其间的女生们大声嚷嚷才能让其他人听见她们想说的内容,女孩儿们汗流浃背,T恤紧贴在身上,将她们曼妙的身材勾勒出来。

她们开心地工作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一张张笑靥上尽是满足,似乎对这般艰苦的工作环境毫无怨言。

的确啊,能够进入校办工厂工作的的女孩子们都是普德纺织学院中的成绩优异者,也就是说:她们虽然工作辛苦,但她们不必被贬为“女奴隶”,不必被帝国送入更加可怕的人间地狱,受尽侮辱和痛苦。

等她们毕业后,就将被分配到帝国的各大纺织厂,从事虽然辛苦、平庸,却也安稳平静的工作,这种工作在动荡的战争时期,尤其显得珍贵。

未来要成为纺织女工的她们,和其他“贱民女孩”相比,已经算是极其幸运的了。

莱妮领着我来到了厂房的一台停转的机器旁,扳下了机器上的一个把手。

机器转动了两下,将机床下的一大块地砖掀了起来,地道的入口就显现在我的面前。

莱妮半个身子走了进去,还是羞怯不已的她细声细气地说:“大人……请……请吧!”

我的表情看似一片冰冷,但我的心,无法平静。这个地下兵工厂,到底是什么样的呢?我们五岩岭所面对的敌人,有着什么样的底力呢?

我走了进去。从光亮处猛然陷入黑暗处,短时间无法适应,眼前一片漆黑。但是我依旧听的见声音,闻得见味道。

那是一声鞭打的脆响,伴随着一个女孩儿沙哑的惨叫、求饶;那是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粪便的恶臭混着刺鼻的灰烬气息,再伴随……腻人的血腥味。

眼睛适应了环境,终于看清了一切:这的确是个地下工厂,一个地下的……奴隶工厂。

巨大的炉子里汹涌跳动着煤火,三四个浑身脏兮兮的疲劳的人影,吃力地用铲子将煤堆上的煤送进火里。

那几个人影……应该是女孩儿吧?

我怎么判断出来的呢?

这些人上半身穿着破烂不堪的衣物,煤尘几乎将她们的衣服和脸弄成全黑色,而她们的下半身一律没有穿裙、裤,通过最原始的性别鉴定能看出来:这些勉强算是人的东西,全是女性。

再仔细研究一下,更加惊人的结果出现了:那些女孩儿身上穿着的,是岛上各校的校服啊!

西岸、普德纺织学院、伊莫宫女学院、九色湾、五岩岭、甚至连拉齐纳的校服都有!

也就是说:这些奴隶们,来自于岛上的各个学校。

这些女孩子们年龄不等,有的来自高中,有的和我差不多大,是初中生。

她们下半身的裙子、内裤不知何时被脱去了,屁股暴露在空气中,只是为了方便身边那些残暴的监工用鞭子打。

我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想表达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可怜的女孩儿是从哪里来的。

但,我又不能让莱妮察觉我是个冒牌的信使,我只能旁听侧敲地问一些模糊的问题,比如:“人数是对的么?”

“呃,是对的!是对的!五岩岭的俘虏、还有今年不服从杰西卡大人统治的‘政治犯’、以及没能交足今年税款的女生,都送到这里来了。”莱妮赶忙回答。

原来这些奴隶是这样来的,怪不得什么什么学院的校服都有呢。

真讽刺!

拉齐纳不一直主张所谓的“民 主、人 权”吗?

怎么,难道她们的“民 主、人 权”只对有钱的女生,交得起税款的女生,不和自己唱反调的女生有效么?

莱妮不会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她刚刚向一个敌对势力的间谍,透露了重要的情报!

“别给老娘磨蹭!快去干活儿!”衣着整齐,全副武装的监工,甩动着鞭子,一下抽在了一个女孩原本就快要烂掉的屁股上。

这女孩儿看来在工厂中待了很久了。

有的奴隶没了裙子,至少还能保留着鞋袜,而她连鞋袜都没有,整个下半身彻底裸露着,毫无保护,两条腿上的鞭伤丝毫不比屁股上的来的轻。

她的伤口都没能得到良好的处理,不少已经开始溃烂、化脓。

女孩儿连惨叫的力气都快完了,只剩下痛苦的哀哭,脱力倒在煤堆上。

这,为她招来了更加凶暴的鞭打,监工的皮鞭肆意折磨着女孩儿的下半身,臀部、大腿、小腿、脚,没有一处可以幸免。

而她,只能哭喊着,蜷缩着身体,在煤堆上来回打滚。

“够了!”我大喊出声,但……随即后悔不已。一个拉齐纳的使者,怎么可能怜悯和拉齐纳唱反调的人呢?我又一次离暴露的边缘近了一步。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我这里,好像在看一个披着拉齐纳校服,但行为不像拉齐纳学生的怪胎。

不行!必须圆场圆过去!否则她们就真的要开始怀疑我了!

“……你这样打,她反而起不来,工作效率就没法保证了。让她赶快自个儿滚起来,否则剁掉换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番话,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般凶恶的话语。

但我也不得不感谢这句话,它帮我解了围。

“遵命,大人!”监工毕恭毕敬地向我鞠躬行礼,看来她们还没有怀疑到我,我长舒一口气。

我随着莱妮向深处走去。相似的惨剧不断发生,机器轰鸣,伴随着女孩们的惨叫,令人揪心。

我好几次皱起眉头,再赶忙放开,深怕被莱妮察觉。现在,即使我一万个心痛,我也不能露出丝毫悲悯之情!

哎?等等!那边在生产什么?

是火药!

我的父亲是帝国最出色的火药商人,我从小就明白这种易燃易爆的粉末的制取方法。

果然,拉齐纳以及她们的附庸学院,正在生产着这种军用产品。

火药制备这方面我还是很在行的,利用这个环节,我似乎可以去除他人对我的怀疑,让她们以为我是拉齐纳派来的专业监督人员,同时也能挖掘出相当的秘密。

我径直地走了上去,从已经装入大蛇皮口袋的成品火药中捏出了一小撮,手指微微摩擦,心里顿时有了数:

“这火药碰撞敏感度这么高,谁让你们一麻袋里装这么多的?”我装出一副严厉而愤怒的模样。

这下可好,吓得莱妮赶忙跑过来,唯唯诺诺地解释道:

“大人,是这样的……这些火药是要送给拉齐纳第二火枪队的……”莱妮可怜的模样让人好是不忍心。

可是,傻姑娘哟,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又泄露了一个重要情报。

我还没完,进一步厉声斥责:“那有如何?一个火枪手用的了一麻袋火药吗?”莱妮吓得快哭了,眼里有星星点点的泪滴:“不是啊,大人请您息怒!这些火药到时候会让火枪手们按需分配的。”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快把人家吓哭了。我还是停止吧……不行!情报还有继续挖掘的希望!

“还没完!这硝酸钠的质量真是不敢恭维!还有,提纯一下硫磺会累死你们吗?另外,这么差劲儿的焦炭又是哪里进的货?”我一步步逼问道,身为专业的火药质量鉴定师,几句话就镇住了监工,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她肯定明白:真正的专家来了,在专家面前,没什么可以掩蔽的。

这段话,是我整个任务中演得最像的一段,因为我莫名其妙地对这段话投入了真情实感,我感觉自己不是间谍,根本就是一个火药质量鉴定师。

我永远记得,那次火药原料的不合格,毁了父亲的事业,毁了毅力了十几代人的家族,我恐怕此生都永远会对火药的质量丝丝苛求,只为了我那冤死的父亲。

莱妮真的吓哭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而她身边的另一个监工,更是磕起头来:“大人息怒!我们该死,我们该死,我们的确在生产上偷工减料了!硝酸钠是帝国去年送过来的,委托拉齐纳的艾米丽小姐的关系弄到手的!”艾米丽?

前段日子到五岩岭来,却被曦月打了屁股的那个很成熟的,还穿高跟鞋的那个高中女生?

她……她在岛上居然也能和帝国内陆方面有联系?

这真是个非凡的情报!

“那硫磺呢?”我接着问,期待着更多情报。

“硫磺的确是伊莫宫女学院后面的小硫磺矿挖来的,我们不可能寻求次品,因为真的找不到岛上其他地方有硫磺的了!”监工紧张地声音发颤。

伊莫宫女学院那里有岛上唯一的硫磺矿!这消息也很重要!

“还有,焦炭呢?”我有些兴奋,心跳加速,接着问。

“炼焦工作历来都是西岸学院承担的,一定是她们最近嫌炼焦工作太辛苦,偷工减料的,这和我们没关系啊大人!”监工竭力辩解着,莫名其妙间就将西岸学院给出卖了……得到了如此之多情报的我心满意足,但也脊背发凉:我们五岩岭的敌人,居然有着如此高效的军工生产规范。

而我们呢?

光靠军纪严明、骁勇善战、却手持冷兵器的200名女生,能够对抗这些有着优良装备的敌人吗?

“行了行了!给我起来,别跪了!现在给我听着:所有成品火药,按照一个火枪手5千克的量进行分配,装入单独的亚麻布包里,不准压实,分层堆放,每层之间要加一层泡沫板防震。焦炭给我送回去,要她们重新炼一遍。硫磺什么的,没经过提纯的不准上生产线。听到没有?”火药大亨的女儿,用最专业的火药生产知识,将周围的人骂得服服帖帖。

“明白明白!大人,我们一定照做!”她们从四面八方送来崇敬的眼神,恐怕从没见过这么专业的人员。

这回,她们不会再怀疑我了吧?

果然,从那开始之后,一直平安无事。普德纺织学院的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名符其实的,拉齐纳派来监督地下兵工厂生产进度的家伙。

当晚,受到热情招待的我,或者说是受到热情奉承的我,品尝到了来岛上这么多月来最好的一顿饭菜,这桌饭菜要是放到帝国境内的饭店里,都不会有人怀疑这菜不上水准。

可即便如此,莱妮依旧抱歉地对我说:“这顿饭是匆忙准备的,实在是过于粗糙,请大人不要介意。”

哈?以往拉齐纳的信使来到这里,将会得到多么优越的待遇啊?

入夜,我住进了豪华的招待所。

坐在宽敞柔软的大床上,让我又想起了我过去温暖的家……我想起了自己那温馨的小房间,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床上可爱的洋娃娃,还有我的书桌,上面让我陶醉的各国史册、各国的唱片、文学典籍……但,我最想念的,还是爸爸、妈妈……

直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落在腿上,我才惊醒回到现实。

是啊,现在可不是怀旧落泪的时候,现在的我,可是行走于刀尖的间谍啊!

我擦干眼泪,来到书桌前,取出笔记本,将获得的重要情报尽数记录下来。

这些情报,想必会对我们五岩岭有巨大的帮助。

结束了记录,我将笔记本藏起来,走向浴室里那早已被莱妮放满热水的浴缸。

真是的……拉齐纳的信使,在拉齐纳附庸学校所受的待遇实在是好到过分了,这一天里,莱妮几乎像是我的女仆人一般,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这种照顾让我有些接受不了,因为我即使是在曾今的家中,在帝国声名显赫的贵族家庭中,也不曾幻想有这般享受啊!

我们派拉斯家族,世代以“勤俭、开拓”为家训。

家里若不是装修精美,光看那仅有几十平米的小房子的外貌,谁都以为是帝国的普通民宅。

家中的女仆人也仅仅承担做饭的职责,其余的家务,洗衣、打扫什么的,大多由身为女儿的我完成。

想到这里,再联想到地下军工厂里可怜的女孩子们,我对拉齐纳的态度,进一步恶化了。

她们运用手中的力量,打着“民 主”的旗号,却干着剥削的勾当。

我叹了一口气,准备洗浴。

这才发现,脱去衣服有时候也是件困难的事情:前一天,“三不管地带”的女流氓留给我的伤口,如今粘在衣服上,粘在连裤袜上。

我一寸一寸地褪下衣物,布料和伤口分离时的拉扯,疼得我直吸凉气。

好不容易脱去全部衣服,我已经疼得精疲力竭了,撑坐在浴缸旁边直喘气,思考着该怎样坐进浴缸又不被热水弄疼伤口。

谁料……“大人!我来……”浴室大门被“嘭”地一声打开了,莱妮莽撞地闯了进来,手里拿着巨大的洗衣盆。

糟了!要是被她看见我一身的伤,她恐怕又要起疑心了!

我惊叫一声,一手扯过衣架上的浴巾,拦在胸前,却不想重心失衡,整个人坠入了浴缸中。

身体滑入热水,全身各处的伤口被热水刺激着,仿佛全部撕裂了一般,肆意叫嚣着剧烈的痛楚。

我差点儿就疼晕过去了。

真是的,洗个澡都这般艰苦。

莱妮也惊愕地逃出浴室,合上大门。我从浴室外模糊的影子可以看出来:莱妮跪伏在门前。

“大人!对不起!对不起!求您原谅我!原谅该死的莱妮!”莱妮惊慌而错愕地道歉道,语气中有着哭的意味。

“你来干什么的?你不知道随便闯入别人的浴室,是非常不礼貌的吗?”我原本想对她大喊的,可是浑身的剧痛让我中气不足,这句话只能从牙缝中挤出。

可怜的莱妮,害怕得有点儿口齿不清:“我只是…我只是想来帮大人把衣服拿去清洗的,没想到大人正在洗浴,我……”

还有人帮忙洗衣服?拉齐纳的信使果然享受全套服务啊。

“不必洗了,你快走吧!”我抱紧自己娇弱的身体,疼得直哆嗦。谁知,莱妮并没有走,还是哆哆嗦嗦地跪在门前。

“你怎么还不走?”我急了。

莱妮这下彻底哭了:“大人,我求求您了,求您千万别告诉别人我今天犯了错……莱妮跪下来求您了!”

我的耐心正在消失,盆中的水隐约浮现了几缕血红,看来我身上某处伤口在摔进浴缸里时崩裂了。

“告诉别人又能怎样?”我恶狠狠地斥责道,用颤巍巍的手指试探着身上的伤口,看看是哪里崩裂了。

莱妮哭得更大声了,她呜咽着,抽泣着。

这样的哭声传入我耳中,我心中的悲悯情绪逐渐掩盖了愤怒,即使身上的疼痛依旧剧烈,我也冷静下来,安静地听她诉说:

“如果别人知道了,我也许会被鞭打,也许会因为‘怠慢拉齐纳使者’罪,被送入地下兵工厂当女奴隶,还有可能……”

什么?

怠慢拉齐纳使者还居然上纲上线地成了罪名?

触犯者,还要被鞭打?

甚至送入地下兵工厂?

受到那样非人的待遇?

真是太过分了!

拉齐纳就是这样踩在其他四所“附庸”院校的头上作威作福的吗?

可是,即使如此,即使我无比的愤慨,我此时还能怎么办呢?我改变不了这样的现实,我所能做的,只能是暂时救下莱妮一个人。

“行了行了,我不告诉任何人,我发誓。另外,衣服也不要你洗了,我不习惯别人洗我的衣服。”我如是回答着。

其实我是怕她看见我脱下的校服上,那斑斑血迹。

莱妮的哭声骤然停下,接着,语调温和起来,带有略微的崇敬与释然:“谢谢您大人!我从没见过您这样好的拉齐纳使者。”

我不为她的夸奖而心安,因为我和其他拉齐纳使者的任何不同点,都有可能成为露馅儿的破绽。

“我和其他使者没什么区别吧?”我小心地问。

“不!大人您和她们很一样,您有她们都没有的品德:那就是您心地善良。您今天下午在地下兵工厂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您的表情,您对那些奴隶的处境非常的怜悯不是吗?还有,你多次原谅了我的错误……”莱妮越说越起劲儿,而我却越听越恐惧。

我急忙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莱妮,听着,我不希望你把这些话和任何其他人说。”

“为什么呢?善良是很好的品格啊!”莱妮有些疑惑。

“总之不要说!”我坚持道,心里悬着一块大石,一块仿佛随时会砸死我自己的大石。

“哦!好的!”莱妮真是个呆丫头,说什么听什么。

“呃…那个…”可是,莱妮还是不愿意走。

“又怎么了?”我真的是不耐烦了。

“大人,虽然我知道,拉齐纳的女生要比岛上像咱们这种其他校区的女生高贵一些,但是……我还是想冒昧地提出一个请求:我能不能和大人您成为姐妹呢?”

“啊?”我脑袋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了,难道说……拉齐纳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对其他校区的女生强加“拉齐纳学生比其他学生高贵”之类的理论?

真是太可怕,太荒谬了!

莱妮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下去:“在阿托斯岛上的生活实在是太辛苦了,如果有像大人这样善良而有教养的女孩子来做姐妹,那该有多幸福啊!大人不会因为我头脑笨就治我的罪,就打我的屁股,就把我丢进那么可怕的军工厂……”

是啊,莱妮只是一个渴望依靠、渴望保护的小姑娘而已。

阿托斯岛,“女孩子的地狱”,这里的生活这么艰辛,如果就这样断然拒绝了她,是不是太残忍了点儿?

可是,我目前身为一个间谍,如此对敌对势力的女学生产生怜悯,又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好吧,我答应,你赶快走吧。我要休息了。”这是我最后的回答。

“好的!太好了!那么大人姐姐,祝你做个好梦!”莱妮兴奋地回答,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大人姐姐什么的……”我面对这个称呼哭笑不得。

哎,要是每个岛上的女孩子都能像她这样天真无暇,那该多好啊……我抱着自己的身体,享受着热水弥漫全身的温暖,前些日子的苦难,渐渐在脑中淡化,困意袭来,无比的舒适和轻松……未来的几天里,她果然拿我当一个姐妹了,她主动地带我参观了普德纺织学院的各种美景,她们的影院,她们的小农场,她们的小鱼塘,甚至主动向我介绍了地下兵工厂里的情况。

是啊,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向我透露了大量的重要情报。

有时候,回想起这几天的日子,总觉得对不起莱妮她,毕竟……我可以说是欺骗了她的感情吧?

看似美好的日子,在那天结束。

“大人姐姐,快和我来一下!”莱妮拉住我的手,将我向地下兵工厂的门口带。我连忙收起笔记本,上面记录了我步测兵工厂地道长度的数据。

“实在是太过分了!她们居然污蔑大人姐姐,说你是五岩岭派来的间谍!走,我们去和她们当面对质!”莱妮气冲冲地带头走着,没有看见我那吓得惨白的脸。

“谁…谁说的?”我结巴了。

此时我俩早已走出了兵工厂,走到了普德学院的地面。

“一个‘三不管地带’过来的女流氓!大家怎么可以相信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坏女孩呢?而且,拉齐纳的人居然也被怂恿过来了,说要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莱妮的话,让我陷入令人窒息的恐惧之中。

如果没有猜错,我现在的处境,已经到了悬崖边缘。

我偷偷地四处张望,急切地寻找任何可能的逃脱路线。

“真是的嘛!大人姐姐这么好,这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是五岩岭的那帮野蛮人呢?”傻姑娘气嘟嘟地说着,加快了脚步。

难道,拉齐纳的宣传下将五岩岭的女生都妖魔化为了野蛮人?

不过,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能继续跟着莱妮走下去了。

我猛地挣脱了她的手。

“大人姐姐?”莱妮回头,惊讶地看着我。

“莱妮……我……对不起……”我低下头,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

和莱妮的友情,对任务的执着,对五岩岭的爱,如今化成了矛盾的螺旋,让我的内心纠结不已。

“不……不可能的!”莱妮的脸上,表情时复杂的,仿佛硬要向某人证明她所信奉终生的某个世界观是错误的一样。

“对不起!”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话可以说。

“就是她!”一声巨吼传来,循声望去,可以看见一个“三不管地带”的女流氓,身后跟着好几个拉齐纳的武装队人员。她们,同样望着我。

“哟~好久不见啊小妞~还记得姐姐我不?”那个女流氓首先开口。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天,我在“三不管地带”被围攻时,她下手最狠,我胸口最深的几道伤口都是拜她所赐!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啊!”随即说话的人,穿着拉齐纳的校服,而且,这个人我也认得:她是艾米丽,曾经去五岩岭,却被曦月“女王”狠揍了一顿屁股的那个女生。

“我也记得你,你这个死丫头!”艾米丽的眼神变得可怖,恶狠狠的话语从牙缝中挤出。

相应了她的话语,手持火枪的拉齐纳武装队,像我这冲过来。

跑!这是唯一的办法,猎物即使知道难以逃脱依旧懂得先要跑!

“抓住她!”这样的喊声在我身后不断响起,我不断地撞开挡在面前,目瞪口呆的人群,顺着我预定好的逃跑路线狂奔。

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跑这么迅速,可以跑这么久。

一声枪响,女生们被巨响吓得四散而逃,纷纷远离我逃跑的方向。

而我也就这样暴露在射击的弹道前……“开火!”随着艾米丽的愤怒的喊声,稀稀疏疏的枪响此起彼伏。

一枚子弹从我左耳外侧飞过,坠在地上……球状弹丸?

哈!那我可就不怕了!球状弹丸的飞行轨迹很不稳定,火枪的准头很差,如果不让火枪朝着我这里攒射的话,极其难以命中…………

好吧,我收回上面的话。

我冲出普德学院的西大门之后,还是中弹了。

一枚钢弹从我的右腿膝窝射入,瞬间击裂了我的髌骨,骨裂的剧痛伴随着滚烫的弹丸在伤口中的灼痛顿时袭来。

“啊!”我从没感受过这般的痛楚,本能与恐惧的双重作用下,我栽倒在地。

可我不敢停下,纵使剧烈的痛楚让我仿佛瞬间就能昏过去,我挣扎着,痛苦地呻吟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腿上的连裤袜白色的布料从创口处被迅速染红,接着红色范围越来越大,像一朵迅速盛开起来的红花,可见,我还在不停的失血呢!

我一瘸一拐,求生的本能让我忍受着过去想也不敢想的疼痛,让我一步步挪向远处。

可是,废了一条腿的人哪能跑得过正常人呢?

她们的距离在一步步向我靠近……不知是福是祸,另一发子弹击中了我的左腿,我在惊愕中能看见一枚银色的弹珠击穿了我的小腿肚子,带出了一团溅射的血花。

两腿都没力气了,我再次坠倒,不过……这一次坠倒的方向上,是一个斜坡。

我顺着斜坡向下滚去,没有能力让自己停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不知上天会将我带向何方。

最终,上天还是将我丢进了河里,那条我来时的小鹿儿河……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