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凰坠凡尘

之所以愧疚自责不仅仅只是因为她即将丢失贞操，改嫁他人为夫，还因为她其实早已无比盼望着大婚之日的尽早来临。

她曾不下一次的找到魏王杨桐，然后有些别扭委婉的向他提出过尽早将自己纳为妻妾的羞人请求。

而在魏王杨桐原本的预测估算下，他与唐玉仙之间应该需要用上数年的时间，才能慢慢磨合产生一丝感情，当初唐玉仙能在短短三月内就接受自己的主动追求，已经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了。

当他又听见唐玉仙的亲口请求后，他当时更是呆立当场，差点没给惊掉了下巴，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因为他早已被能够抱得美人归而激动亢奋的完全冲昏了头脑。

也不怪魏王杨桐此生第一次如此失态失智，任世间任何一个男人他要是能够抱得梦寐以求的心爱女人而回，想必他也只会更加欣喜若狂，丧失理智。

所以，魏王杨桐只当是唐玉仙嫌弃这场大婚典礼太过拖拉冗长，导致这些时日以来，全天京城乃至整个大晋都将二人的事迹传的是一个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但这也惹来了她的不喜，所以想尽早完婚，让这场风波早日平息下去，也让日子重归平静。

可是魏王杨桐又如何料想得到，唐玉仙之所以屡次向他提起想尽早完婚的羞人请求，那只是因为她不想让腹中的庞家血脉出现哪怕丝毫的意外。

尽管唐玉仙心里知道魏王杨桐应当是个遵守礼节的正人君子，因为他每次看待自己的眼光总是那般火热痴迷，令她无地自容，但数月以来，乃至今日即将完婚之前，他都没有做过孟浪之举，从不曾对自己动手动脚。

但她不敢赌也不愿赌，皇室中人最在乎颜面血脉，就算魏王杨桐不介意她腹中怀有庞家的血脉，可别人呢？别的大晋皇室或是皇帝陛下呢？

他们绝不会容许皇室的尊严被人践踏侮辱，如果让他们知晓了在她腹中还孕育有不属于皇室的新生生命，那，隐藏在阴影中的那些对庞府对自己怀有恶意之人，定会暗中出手，让这条庞家血脉胎死腹中。

所以，唐玉仙才这般急切，将自己的尊严面子丢入烂泥之中来回践踏，只为在腹中胎儿更加凸起显眼之前迅速完婚，然后好与魏王杨桐名正言顺的行夫妻房事。

她之所以不在洞房花烛夜之前就与魏王杨桐欢爱，那是因为她好几次都主动找到过魏王杨桐，但话到了嘴边她就怎么也无法再说出口了。

那样羞愤淫荡的请求，从小在书香世家，名门望族里长大的唐玉仙，怎么可能真的完全抛下所有矜持自尊，主动说的出口？

况且要求欢的对象还是一个她根本没有丝毫感情的男人。

再加上魏王杨桐这段时日来竟然从不曾主动提起那事，在她面前总是一副不沉迷男女情欲。

还很儒雅随和的君子之相，因此，唐玉仙才无比想要赶紧完婚，到了入洞房之后，她一直高悬于心头的担忧才会减少些许，而她也保住了最后的倔强与尊严，不用主动开口向夫君庞云之外的男人寻欢求爱。

可天不遂人愿，原本只是一件王爷纳妾的小事，可她何曾想到竟然惊动了大晋皇帝，更是让得对方亲赐圣婚，这样一来她与魏王杨桐的大婚事宜便完全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只能全凭朝廷安排。

就这样，在这段时日来，唐玉仙仿佛度过了无数个忐忑煎熬且无比漫长的日夜，她也只能听天由命，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期盼着良辰吉日早点到来，不然到时候等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到再也无法隐藏之时她该怎么办？

到那时，别说她腹中的庞家血脉，怕是就连她自己也将凶多吉少。

好在苍天眷顾，大婚之日终于敲定并很快来临了，唐玉仙总算松了一口大气，她等这一天仿佛已经等了大半生。

往日复杂繁琐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比如，她与魏王杨桐想要成婚，竟然还要经过大晋朝廷一些组织官吏的亲自测算检验，在卜算过二人的生辰八字、生肖五行、占卜星象、求签算命和看过面相手相骨相等等一系列极其驳杂大量的玄学过程后，还要在确定了二人的本命并不相克才能真正定夺大婚吉日，也就是今日。

原本对于终于能够尽早完婚，也刚好能完美掩盖住自己已有身孕的事实，这件喜事让得唐玉仙心情大好，同时也畅快的大舒了一口气，但是皇城内竟然传来圣旨，要求她在成亲当日要抵达仙云山庄等候魏王杨桐的迎娶。

初次听闻这道旨意之后，唐玉仙直接被气得胸闷气短，雪乳胀疼，更是差点当场就给气晕了过去，这不是明摆着赤裸裸的不尊重她已经逝去的夫君庞云吗？

其中折辱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当时，她立马就去找了对她彬彬有礼，百般迁就的魏王杨桐商议此事，求他去说说情，让圣上收回这道旨意，然而魏王杨桐却解释道，从古至今，天子说出口的话，下达过的旨意，就是天意，从没有收回去的例子。

对此唐玉仙哑口无言，憋屈的眼眶通红，满眼恨意，直看得魏王杨桐心疼不已。

他好说歹说，一阵劝慰，并告诉唐玉仙，魏王府内的绝大部分亲兵守卫都已经被派出去追查缉拿迫害灭门仙云庄的所有恶徒凶手，这才让唐玉仙心里稍微好过了一些。

如今重归故里，唐玉仙只觉得物是人非，曲终人散，心中说不出的空虚落寞。

尽管她有着万般委屈痛苦，可在这世上却再无一人有幸能得之真心倾述。

自从重返了仙云山庄，唐玉仙就再没有踏进过那扇无比熟悉却已变得破烂焦黑的大门，她没有勇气也没有脸面踏入，她只觉得自己这个即将改嫁魏王的污秽之人根本再没有资格踏入仙云庄一步，那样只会玷污了这一处在她心中仅存的温馨净土。

尽管经过大晋朝廷的临时修缮打理，仙云庄的宽阔主道上和大门内的一栋主屋大宅勉强恢复了几分最初的整洁原貌，能够勉强住人，但是其余四周各处，皆是数之不尽的灰烬与黑炭，空气中仿佛都还弥漫充斥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气味。

瞧着人去楼空的荒芜家宅，往日与夫君庞云还有儿子庞骏住在这里的种种美好回忆一股脑的涌入了唐玉仙的脑海当中。

其中有欢声笑语，孩追娘跑，嬉戏打闹的。

有温馨悠闲，一家三口刚用过午膳，一同各自躺在木椅上安静的沐浴日光的。

还有充满严厉，儿子调皮捣蛋不愿习武念书被亲娘夹在腋下拖了裤衩一边训斥一边狠狠拍打小屁股的。

各种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包含人间百态的记忆不断在唐玉仙脑海里一一浮现着。

山庄院门外，这难得静谧美好的追忆时刻让得唐玉仙死气沉沉的绝世娇颜上浮现出一抹纯真温婉的慈爱笑容。

只可惜，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脆弱不堪，轻易间便会被粉碎破坏！

一个尖酸刻薄的苍老嗓音在唐玉仙耳边骤然炸响，将她飘向远方的心神瞬间扯回体内。

她猛然睁开双眼，入眼便是满目疮痍，一时间，唐玉仙只觉得恍若隔世。“奴家，见过侧妃娘娘！”

被人不讲礼仪的突然惊扰，让得唐玉仙微微蹙眉，她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位身着宫裙的年迈老嬷嬷，冷声问道：“你是谁？”

“哎呀，果真是好大的威风啊，这都还没真正成为魏王爷殿下的侧妃呢，就这么目中无人，自视高傲了，等你这个骚狐媚子多在王爷殿下的枕边吹几日枕头风，那岂不是还要上了天去？”老嬷嬷阴阳怪气的讥讽道。

唐玉仙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只不过她并没有当场发作斥责眼前这位毫无礼仪教养的老女人。

仙云山此刻早已被重兵把守，一般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来到山顶这处仙云庄遗址，唐玉仙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应当很不一般。

而以她此刻的堪忧处境，她并不想也没本事惹是生非，所以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忍耐心态，将起伏的心绪平复了下去，脸上的寒意也渐渐消散。

宫裙老嬷嬷见到唐玉仙竟然不出声反驳，有些可惜的冷哼了一声，随后她才道明来意。

“奴家是奉命前来为侧妃娘娘讲解交代一些有关今日盛世大婚的细节流程和需要格外注意的关键事项，对了，还有这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教导娘娘在成为大晋亲王侧妃之后，必须要学会与遵从的姿态礼节！”

唐玉仙闻言，依旧沉默着，看不出喜怒，她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可老嬷嬷明明瞧见唐玉仙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晦气样子，可偏偏她就连微微点头之间都还透着无法抹除的高雅端庄。

这让老嬷嬷有些嫉恨的扯了扯苍老的嘴皮，她反倒是住嘴不语了，开始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宫裙褶皱。

拖延了好一会儿，她才昂首挺胸，鼻孔朝天，全然一副不是她该有的俾睨天下，盛气凌人之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呢，只可惜她的脸皮太过苍老，虽然可以隐约看出在她年轻之时肯定是个美人坯子，但当下已然不复往昔。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眯着眼睛斜视唐玉仙继续趾高气昂道：“规矩先不谈，奴家听说，你这个大晋第一出名的骚狐媚子，跟庞云庞大人乃是天作之合，神仙眷侣，像你们这样感情深厚的一对恩爱鸳鸯，不管谁先离世，另外一个不是都会追随伴侣而去吗？真是万万没想到啊，你居然会答应改嫁给魏王殿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秘理由啊？”

唐玉仙心弦一颤，但表面依旧泰然自若，她直视老嬷嬷酝酿了一会儿才尽量平静道：“生逢乱世，像我这样无依无靠的女人想要好好活着，就必须寻一处靠山庇佑，我能有什么隐秘理由？只不过也是想要好好活着，碰巧又得到魏王殿下垂怜，而像魏王殿下这样名震大晋的人中龙凤，想必世上女子没有谁会拒绝他的，我……自然也是不会拒绝的。”

“哼！也是，奴家看你这副凹凸有致的熟媚身材，就是那种见到位高权重或是腰缠万贯的男人就走不动道的骚狐狸精儿，更何况还是魏王殿下，怕是你巴不得赶紧倒贴上去！就是让魏王爷把你操死在床上那也心甘情愿吧。”老嬷嬷满嘴粗俗的鄙夷侮辱道。

唐玉仙心中羞愤至极，要不是她已经能够猜测得到，眼前这位年迈老女人多半就是有人故意派来试探自己的，否则，她真想不顾仪容姿态，上去就狠狠扇她一耳光，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嘴污秽！

这时老嬷嬷接着开口道：“奴家再送你一句忠告，不管你是别有用心也好，还是丈夫死了，急着找个有权有势配的上你的男人给你那骚屄止痒，又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反正无论如何，你既然答应嫁给了魏王爷殿下，那当你身着凤冠霞帔踏入魏王府邸的那一刻，就必须将过往的一切，特别是有关于你前夫的事情都得忘的一干二净！从今往后，你必须一心一意，尽其所能的把王爷殿下给伺候服侍好了！就算日后得宠了，也不可恃宠而骄，不可作威作福，更不可做出一丝一毫对不起魏王殿下的背叛之事儿来，否则……奴家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就算你是皇后娘娘的血亲姐姐都没用，谁来都保不住你！”

老嬷嬷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她清了清嗓子，朝仙云庄大门上随口便吐了一口老痰，她满脸厌烦，全然看不见身旁唐玉仙阴沉惨白的脸色接着道：呸！

“真是浪费奴家的口水，你！瞅什么瞅，长得漂亮了不起啊？哼！亡夫尸骨未寒，就已经急不可耐的攀上咱们大晋魏王爷的金贵龙根了，就算你长得再倾城绝世也是个不要逼脸的贱货，像你这样生的水灵，奶大屁股翘的骚狐媚子，要不是咱们王爷心地善良，碰巧将你救下，你早被那伙歹人抓去鸟不拉屎的深山密林里，成为人人可操的夜壶精盆了。”

老嬷嬷上下打量了几眼被气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发作的唐玉仙，感叹道：“还真是个骚狐媚子，长的的确水嫩，难怪世人都被你迷的神魂颠倒，还为你取了个什么大晋第一美人的夸张称谓。”

老嬷嬷又围着唐玉仙踱步转了几圈，用看待牲畜一般的伤人眼神不断审视着她，“啧啧，瞧瞧，一大把年纪，还这么有处子韵味，而且这对骚白大奶子也无丝毫下垂迹象，果然是个好生养的骚妇，其实，你真该跪在魏王爷脚下虔诚的好好谢谢他，幸好有王爷来相救，让你没有被那伙歹人抓住，否则……瞧瞧你这前凸后翘的骚样儿，若是真被掳走，肯定日日夜夜都要被人家操得连床都下不来，年年大着个白肚皮给那伙杀夫仇寇生大胖小子。”

一阵咯嘣作响的清脆之音传来。

“哼！可别把你那口以后要专门为王爷殿下品金笛吹玉萧的好牙口给磨坏了，好好给奴家继续听着，规矩还没讲完呢，第一，以后，你别跟现在一样，整日一副死了男人的恶心面孔，成了魏王侧妃，你就必须得时刻面带笑容，举手投足，一言一语间也必须尽显温婉大方，仪态气质永远保持端庄贵气，还有琴棋书画，轻歌曼舞，品萧抚笛，等等，等等，也都必须样样精通，接下来，就是重中之重了，那就是在床笫上取悦王爷殿下的水磨功夫。”

说到这，老嬷嬷环顾了一圈四周，然后微微一叹，“哎……只可惜这阴冷破烂的山顶上竟没有一个能入奴家眼底的男人，否则奴家必定当场给你示范示范，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虽然奴家不能为你现场演示教学，但是魏王府邸内自会有通房丫鬟为你言传身教的，帮着魏王爷殿下好好调教调教你这个眼高于顶，没有吃过苦头的骚妇。”

老嬷嬷略显疲态，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好了，规矩就说到这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哦！对了，别以为日后你在魏王爷胯下婉转娇啼了几夜，或是吹了几次枕头风，就想来找奴家报今日折辱之仇，奴家不妨告诉你，奴家的上头可也是有人的。”

老嬷嬷突然话锋一转，“说了这么多，奴家其实也是为了你好啊，做人呢，一定要有自知之明，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这样才能活的长久，活的滋润，时辰也不早了，奴家先真心祝贺王妃娘娘新婚大吉，早生龙子，最好多生几个喔，否则，娘娘就无法母凭子贵，永保地位了，女人嘛……呵，就算姿容再绝色倾城，身段再妖娆性感，她们也有年老色衰那一天，而男人也终将玩腻她们。奴家看在皇后娘娘的份儿上，还是不想在日后听见你被抛弃的晦气消息，王妃娘娘可得早点振作起来，好好讨得魏王爷殿下的欢心，哎呀呀，真是的……奴家这唠叨的坏习惯怎么又犯了，罢了，奴家就不叨扰娘娘的清静了，这就告辞回宫了。”

语落老嬷嬷弓着腰身，头也不回的果断离去，当她走到下山路口时，她背对着唐玉仙再次寒声嘱咐道：“记住了！从今日起世上再无庞云，再无庞家！你以后也只是魏王爷殿下的妻妾侧妃，时刻记好你如今的身份，大婚之后，好生安稳的过日子，庞府的血仇，王爷殿下他也一定会帮你报的，若是日后你还不安生，搞出了一些么蛾子来，哼！后果自负！到时，别怪奴家没有提醒过你！”

被身旁烦人的苍蝇叨扰多时，唐玉仙又刚经历过惊天变故，本就身心虚弱，现在还被人指着鼻子辱骂教导了一番，她差点再次急火攻心，吐血倒地，当下也只能扶着路边一棵光秃焦树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两滴晶莹泪珠无声滑落，原来没有心爱之人庇佑的日子，是这般凄苦，只要是个有点势力之人就敢在她头顶拉屎撒尿……

其实仙云庄惊变之初，唐玉仙就有些起疑了，所以，她在这漫长的三个月里无时不刻不在猜忌怀疑，而如今这突如其来的试探警告，让得她几乎可以确定，有一只权势遮天的幕后黑手在操控着最近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唐玉仙虽然从未亲身涉足庙堂宫斗，但也深知其中险恶万分，现如今的种种因素已经可以表明，自家这一场飞来横祸肯定跟大晋朝廷有着千丝万缕脱不开的关系。

不然怎么会如此巧合，全家老小、家仆奴婢无一人生还，亲生儿子至今都还下落不明，说到底，也只有她自己真正幸存了下来，而且，还碰巧被班师回朝路过的魏王救下。

一禁深想，唐玉仙不禁有些怀疑，难道这一切可能都是魏王杨桐觊觎自己的美色而设立下的一场灭门惨案，只为造就他能英雄救美并与自己相逢的碰巧际遇？

一想到完全有这个可能，唐玉仙顿时就被吓得汗毛倒竖，浑身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