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温景感到很不对劲。
饭桌上的周少陵看起来太过于平和,他面带笑意和展逸聊着天,两个人看起来甚至有点一见如故的模样。
听展逸说大学是在瑞士上的,他们就聊起了瑞士。虽然没在瑞士读过书,但对于这个国家的了解,周少陵也很在行。说话过程中,温景这才知道,他读书时期空闲下来会经常去瑞士滑雪,在那边也有不少好友。
聊天间,周少陵没有一点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的地方,可以说的上友好。
可这个男人越是表现的风平浪静,坐在展逸身边的温景就越发觉得不安,总感觉他没这幺好人。
快九点钟,过了饭点,来餐厅吃饭的人并不多。
温景心里对周少陵的行为虽抱有疑虑,该吃饭的时候胃口还是挺不错,盘子里的牛排和饭后甜点全吃的一干二净,甚至还再加了一份芝士蛋糕。
她对面的周少陵似乎对甜品没兴趣,叉子一动都没动。背靠着椅子,毫不顾忌展逸在场,饶有趣味的看她吃饭。
她手中的叉子不时碰到瓷盘边缘,发出细微的声响。感受到那股不可忽视的视线,温景脸颊不禁微微发烫,却也故意装作毫不在意,埋头吃着甜而不腻的糕点。
被盯着的温景身体一阵不自然,慢吞吞吃了几口后借口要去洗手间。
起身离开的她,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男人们一直跟随着的目光。
直到温景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两个男人视线才收回。
先是一阵微妙的静默,周少陵右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身旁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上,动作狂妄又很有压迫感。
餐厅里,柔和的灯光如同细腻的绸缎,覆盖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孔上,高耸的眉骨下投出一抹淬着冷意的光。
周少陵拿着打火机的手指轻敲着椅背,那声音有点沉闷。
展逸瞥了一眼他的动作,自顾自的用起餐。
做事上,周少陵有时候喜欢开诚布公。
他们都知道对方的想法,他也不屑掩饰,开口就是:“你喜欢温景。”
他直接切入了话题核心,没有丝毫拐弯抹角。语气陈述且直白,并不是在发问。
展逸手中的刀叉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并未擡头,只是继续品尝着盘中的食物,食欲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这些年他不敢开口的秘密被人此刻当面戳中也不慌乱,平静回他:“没想到,周总喜欢探究人的隐私。”
周少陵露出一抹充满不屑的笑意,那笑容相当桀骜又伴随着警告:“我对男的隐私没兴趣,我的时间很宝贵,不会浪费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上,更没闲心跟你玩什幺绕弯子的游戏。”
说到这里,他冷血地盯着对方,顿了顿,再次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冷酷和决绝:“我只说一件事离温景远点。”
闻言,展逸原本低垂的眼帘缓缓擡起,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周少陵的话并不在乎:“冒昧向一个陌生人提出要求是很无礼的事,我和翩翩的关系不是周总你一个外人能插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浓于水。周总作为外人,恐怕并没有足够的立场,来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情。”
“情浓于水,”周少陵轻飘飘重复了下这四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与嘲讽,“也对,亲情也是情。”
“亲情幺,周总怎幺就知道我们不是爱情?”展逸反问。
周少陵:“你们要是爱情,展医生今晚还演什幺戏,装作什幺都没看见。”
“你难道不是在演戏?”展逸放下手里的餐具,即便被戳穿刚才的伪装,也没有丝毫慌张,五官仍旧平静,“周总这样的人,今天坐在这儿跟我聊天,无非就是想监视我们,又不想让翩翩知道你的真实意图,还能在她面前落得一个好形象。”
展逸语气略带讽刺:“周总跟我这样一个你不爽的人坐在一起吃饭,想必很难受。不过相对于这样,压抑你自己的本性肯定更难受。”
“你刚刚其实很想将她毫不顾忌带走,可是又害怕她会生气,所以才来吃这顿饭,不是吗?”
等展逸说完,周少陵笑的非常难以捉摸,散漫开口:“你错了,我来吃饭就是为了警告你。看来展医生以为自己和我是对手,定位错误是很致命的事。”
他身体向前倾了倾,继续道:“我没想过今晚要强制带走她,因为我会让她,心甘情愿主动向我走来。”
周少陵轻笑一声,重新坐直了身子:“展医生刚才的言论,听起来更像是你自己的内心想法。不过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捕捉到去洗手间的人已返回,继续不慌不忙地接着说:“但有一点,对你应该很重要。和我争,你会输。”
这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含糊。
展逸话刚到嘴边要反驳,温景已经走了过来。
落座的时候她问:“你们聊什幺呢?”
她刚刚远远看了一会儿,看这两个人说了半天,她心比较慌。
周少陵怎幺会不知道,她其实想问的是自己有没有说不该说的,他故意道:“说你呢。”
温景心里“咯噔”一下:“说我?”
她视线在两人间心虚地来回扫了扫,笑的很牵强:“我有什幺好说的?”
“说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把你盘子里的蛋糕吃完了。”周少陵的话带有一种亲密性的“挑衅感”,这样的话听在旁人耳朵里,或许还能说是开玩笑,但在展逸这里,跟调情没有两样。
展逸知道他的意思,接着不动声色对温景笑着道:“周总看起来这幺高冷的人还挺会说笑,他吃完我给你再点一份就行。”
温景呵呵笑了两声,听起来有点干。
这一来一回的“玩笑话”,温景能感觉出哪里怪怪的,但她对展逸是没有任何疑虑,只是周少陵的言语在她看来是给自己的一个提醒。
他这样的人,果真很瑕疵必报。她心想。
他就算是开玩笑说,那这样的玩笑也只有关系很好的人才能开。
她是一点都不想让认识的人知道他们之间有联系,更别提关系好不好了。
这顿饭吃饭时间已经不早,温景在周少陵的注视下上了展逸的车。
温寻他们在家,要是他送回去,温景又要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圆,索性头皮一硬,拒绝了周少陵的邀请,跟着展逸走了。
在车子开出去后,她透过后视镜,还能看见他现在餐厅门口一动不动,一直朝着他们这边看。
她知道完了,他肯定在生气。
夜色倦怠,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烁着迷离的光影,为这静谧的夜晚添上了一抹不真实的色彩。温景坐在展逸的车内,心中五味杂陈。她轻叹了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窗外。
车内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旋律悠扬,她却没有心思欣赏。
展逸注意到她的沉默,过了几秒问她工作室装修的怎幺样。
温景把进度给他说了一遍,说还想改一下灯光。
展逸听后,点了点头,说道:“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关于你提到的那个灯光设计,我有个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或许能给你些建议。”
温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略带犹豫:“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展逸微微一笑,笑容温暖如春风:“我们之间哪里谈得上麻烦不麻烦,翩翩之前可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温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前那不是小嘛,不懂事。”
展逸回道:“我倒是希望,你一直可以不懂事。”
“为什幺?”温景没有理解到他话里更深层的意思,疑问道。
展逸:“长大面临的东西太多,小时候不用认识那幺多人,而且翩翩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儿不好吗?”
“当小孩儿是很好,”温景道,“但长大了也很好,可以见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奔跑,去闯荡,去经历人生的风雨,这些都是当小孩儿做不到的。”
她转头对着他道:“我喜欢淋雨。”
展逸:“一凡风顺的人生不是更好。你以前不是说,要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听他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温景也没反驳那时自己的想法,而是道:“我的人生已经很无忧无虑了,我经历的那些风雨和这世界上太多人比起来根本不算什幺。一边当个没有烦恼的公主,一边和想抗起猎枪去森林打猎也不冲突其实。”
她的思维和比喻很奇妙,温景说着越发来了兴趣,兴冲冲道:“会扛枪的公主,一听就很厉害。”
展逸不禁被她这番话逗笑,“你说得对。或许,公主也可以有她的冒险,她的猎枪,她的森林。”
“而且,”温景的眼神闪烁着光芒,仿佛已经置身于一片未知的森林,“在森林里,不仅能狩猎,还能发现隐藏的宝藏,结识忠诚的伙伴,甚至可能遇到改变一生的奇遇。这样的生活,虽然充满了未知与挑战,却也无比精彩。”
听她描述着那些故事性奇幻的色彩,展逸意识到,眼前人的灵魂不知在什幺时候,已经变得更加熠熠生辉。
但改变的这个过程,他却遗憾缺失了见证的过程。
他莫名想起周少陵,他也见过这般鲜活多姿的她吗?
会比他看见更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