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谢喻被谢绪接回谢家的第一年冬天。
众所周知,蛇会冬眠。
虽然谢绪已经将阁楼内各处都燃起了银丝炭,室内已经感受不到一丝寒冷,但是也无法让谢喻克服冬眠的习性。不至于到长睡不醒的程度,但天气转冷之后,谢喻也不再跑去以前喜欢疯玩的竹林,肉眼可见地变得无精打采。
谢绪看着腻在怀里发呆的妹妹发愁,最终选定了一处温泉山庄,准备带妹妹去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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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驰行着一辆装饰不甚起眼的马车,留下几道清晰的车辙,很快又被风雪盖住。马车内里却是布置精美而舒适,胜似融融春日,厚实的波斯毡毯挡住了外界冷冽的风雪,角落里红泥小炉咕嘟咕嘟地煮着什幺,谢绪跪坐在案几旁边,膝上放着一枚鎏金双鹿纹手炉,指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字里行间,随意地翻看着古籍。
悬在门口的铜铃响了,随行的侍从候在了门帘前,“家主,消息探到了。”
谢喻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只是擡了擡眼,“如何?”
“南下的官道已经被积雪堵住,只能等停雪后才能将官道清理出来…”
“无妨,”谢绪轻叹一口气,合上了那本古籍,“明日便会停雪,今晚就先落脚前方的客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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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绪到达客栈时已经将近入夜,今天突如其来的大雪倒是给这家客栈带来不少生意。客栈的上房已经订满,谢绪并没有向掌柜表明谢家家主的身份,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定下剩下的中等客房歇身。
谢绪推开客房门,挑剔地让随行的仆从更换了床榻的被衾,才在塌边坐了下来。
屏退了仆从后,他解开外衫,从怀中将盘成一团的小白蛇捧了出来。原是谢绪怕旅途遥远寒风刺骨,便将妹妹藏于自己胸怀之中,用体温暖着,用手炉煨着。谢绪用指尖轻轻蹭刮着白蛇的吻部,低声细语道,“小喻,该醒醒了。”
沉睡的白蛇在谢绪的动作下似是苏醒了,悉悉索索地游动几下,随后顺着手指爬上手臂绕了两圈,冷滑的鳞片游走在皮肤之上,本是应该让人发毛畏怯的触感,却让谢绪加深了嘴角的弧度。
白蛇将自己完全盘好在手臂之上后,才睁起如玲珑相思豆般的赤眼,探出一点蛇信子舔了一口手腕处泛青的血脉。
谢绪看着妹妹赖床似的动作,不由得轻笑两声,“阿兄让人准备了热水,要不要沐浴暖暖?”
手臂上的小蛇倏然变成人形,谢喻双手环住兄长的脖子,双腿也夹住谢绪的腰身,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谢绪身上,用行动表明了想法。
于是谢绪便托着怀中少女,将少女送到仆从准备好的浴桶旁放下,氤氲的热气蒸得谢喻又有点瞌睡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就要脱去中衣,但是久久解不开绳结,动作逐渐不耐。谢绪握住了妹妹的手,耐心地帮妹妹解开衣结,直到那白皙的少女躯体不着片缕地暴露在自己的眼前。
谢绪面上并无太多的波澜,分明是为世俗伦理所不容的事,谢绪却好像只是像以往每个晨醒之时,为幼妹梳理发髻一般稀疏平常。一时间屋内水汽弥漫,谢绪耐心地为谢喻清洗,而谢喻早已经靠在桶沿昏沉欲睡了。
夜晚,谢绪将床榻上洗完澡裹着被子暖哄哄的妹妹塞进怀中,谢喻也自发地在这个熟悉的怀抱中找到自己满意的位置——头侧靠在兄长的锁骨处,双臂环着腰合抱着,将谢绪牢牢捆住。
无论是蛇身还是人身,谢绪都十分享受被妹妹缠绕占据的感觉。妹妹对自己日渐的依赖,其实是谢绪一步步引导暗示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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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幼时起,谢绪便发觉自己是空的。
仅见过一面的母亲并不喜欢自己,冀希于父凭子贵挽留住母亲的父亲也因此厌恶他。说来可笑,身为谢氏嫡子的他,幼时靠与家生子抢食才得以活下来。
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所以当他被其他房所谓的堂哥堂弟戏弄辱骂时,被拉去后山竹林殴打趴在泥泞里时,其实毫无羞耻之心,就像灵魂脱离麻木的躯体,高高在上地漠视一切,忍受着躯体的疼痛,只为换一口吃食。
好似再也无法从鞭挞这样一个行尸走肉中获得乐趣,那些少爷们扔下了马鞭一哄而散,徒留下溺在土中浑身鞭伤的谢绪趴在原地,以及随意扔在一边像是施舍的胡饼。他感受着身体传来的剧痛,放空脑袋不知道在想什幺,这时一双白皙的双脚出现在他眼前。
然而看到污浊之中不染纤尘的纯白,从未有过廉耻之心的谢绪第一反应居然是感到了自相形秽。他下意识地擡头望去,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脸颊上有两颗和自己一样,仿佛蛇类留下的齿痕一般的痣。她在他面前蹲下,恍若神女降世,而污浊的他只能五体投地、顶礼膜拜。
女孩似乎对他很是好奇,好奇这个凡人为何自愿忍受折辱,被鞭挞还一声不吭,只见她随手驱使了一条林蟒将他捆上带去洞穴中。
女孩像是郊游一般走两步跳一步,随口哼着曲子,后发的末端凝成了数条白蛇舞动着。
旁人看到这般景象,怕是早已汗流浃背胆战心惊,谢绪却是摸向自己的眼睛,泛红的瞳色——那是一直以来提醒他血脉里流淌着非人之血的证据。
原来,这是他的妹妹。
女孩用那不可思议的力量治好了谢绪的伤,随后便像是找到新奇玩具一般观察着谢绪的一举一动,虽然这个玩具麻烦了点,需要进食,于是女孩让她的蛇仆们送来食物。
谢绪看着地上被捕食来的野兔,叹了口气,在林子里找了点木枝烤野兔,飘逸的香味引来了女孩,在吃完了一整只烤野兔之后,她第一次开口:“我叫喻,这是妈妈给我取的名字。妈妈给你取的名字是什幺?”
谢绪愣了愣下意识开口:“绪…我叫谢绪。你怎幺知道…?”
喻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毛,“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闻不到,你血液里的有妈妈的味道呀。”
“所以,绪,嗯,按妈妈说的话就是,你是我的阿兄?”
谢绪不知道此刻他想的是什幺,肺腑之中好像有什幺东西在激荡着,完全陌生的感受致使他只是呆呆地重复着,“对…我是你的阿兄。”
以此为契机,两人快速地亲密了起来,仿佛为了弥补分开的那些岁月。
喻会带回来很多猎物用期待的眼神等着谢绪处理,饭后喻也会给他讲述她经历的光怪陆离,夜晚,属于冷血动物的喻会钻进谢绪怀中,体会他的温度……每每到这些时候,那种饱胀的热流都会在他心口回荡,谢绪看着怀中熟睡的少女,竟是感到自己不再是一具空壳,喻以自身为血肉,填满了名为绪的骸壳。
谢绪一开始并不知道激荡在肺腑之内的热流所之为何,他只是想抓住云之君落下的一片衣袂,留在妹妹身边。意识到这一点,他终于理解了父亲的癫狂与不安,凡人的他们,拥有的不过是神女的一时兴起,又如何能让神女长久地留在自己身边呢?
谢绪比父亲幸运,因为他天生和他的神女血脉相连,喻也不曾对他有防备之心,以至于他一步一步,渗透进喻生活里的方方面面,甚至为其冠上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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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我居然会写剧情)
(这段剧情是兄妹第一次doi,大概下一章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