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赫轩意识恢复,发现自己被人按住了四肢,头顶上是一盏明亮刺眼的白炽灯。
“放、放开我!”
一个虚虚的人影正拿着一把刀一根根地割他的手指,锥心的疼痛让他不停地嚎叫:“啊——!滚啊——!”
“大少爷,别玩了。”有人说,“快把东西找出来。”
然后,高赫轩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呃……你们弄吧,我也不会这脏活儿啊……”
“哈啊哈,是不敢了,金贵的大少爷,你爸可杀得一手好猪。”那个人说道。
年轻气盛的高赫轩被这话激起了胜负欲,他抢过了那人手里的刀:“我来!”
而此时,躺在台案上的高赫轩突然想起来了,接下来“他”将要做什幺——
“他”要将要将他开膛破肚,找到那枚被咽下去的数据卡。
“不要不要——!救命!!求求你!放开我!!”
高赫轩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冰冷的刀尖贴在肚皮上时,他的双腿间漫开一片尿骚味的湿意。
他吓尿了,被过去的自己吓尿了。
而这时,一双属于女孩子的手用力地握住了“高赫轩”的手,她擡起头对他说道:“他肚子里什幺都没有,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高赫轩”松开了手,面容逐渐变化,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正是此前季云驰在医院洗手间里见到的那个满脸血痕的男鬼。
“那我的证据……在哪……”他问。
这时,高赫轩屁滚尿流地爬到一边,他用血流如注的双手用力地抱住自己的头:“对不起……对不起……”
琼白看着他似乎变得平和了,于是问道:“你叫什幺名字?”
对方愣了愣,突然反应了过来,怒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证据在哪儿!”
琼白的耳麦里传来黎锦秀断断续续的声音:“不要……惹怒他。”
琼白也有点着急:“我不知道他叫什幺,就不能把他收起来。”
“我明白,我这边在查,你稳住……”忽然,他又问道:“他身上穿的衣服是不是有一个海鸥的Logo?”
“对。”
“是季云驰之间遇到的那个……”黎锦秀的声音消失在混乱的杂音里。
而这时,那个男鬼抓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刀,朝着躲在一旁的高赫轩走去:“……还给我……还给我……”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
高赫轩记得这个人,但是根本就不记得他的名字。
那一天,他偶然跟他爸过来办点事,他爸说抓到个人,让他跟着手下人四狼去观摩一下,练练胆子。后来他爸的手下故意激他,高赫轩就将那个人的肚子剖开了,剖得乱七八糟地,肠子内脏流了一桌,所以当时他根本就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数据卡,还是他爸的手下又重新将那个人的内脏剖了一遍才找到。
高赫轩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是什幺时候死的,他只记得他叫得很惨,不过听久了和那些猪被杀时发出的叫声也差不多。
高赫轩又是恶心、又是手抖,但更多的是还是兴奋。
不愧是高鸣的儿子。
他爸的手下这幺说,他爸也这幺说。
“爸、爸——”
而现在,高赫轩抱着自己的头,鼻涕眼泪不停地流下,“我没有杀你!救救我……爸!爸!”
“宁州失踪人口……”
黎锦秀在公开的网页上翻动,“太多了,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出跟高鸣、高赫轩父子相关的人。”他尝试爬虫。
樊赤云虽然不明白他为什幺找人,却还是说道:“能不能问问知情者?”
黎锦秀停了下来。
他不能问沈蓓,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幺问这个问题,沈蓓出于职责也不可能告诉他,黎锦秀回忆着尹朴声之前说的话,当时与高家父子关系密切的人……冯飞舟。
他找了两个熟人,很快就要来了冯飞舟的电话,而后拨出。
“滴——滴——滴——滴滴滴滴!”
冯飞舟跟张无有的情况相似,黎锦秀心里一沉,难道冯飞舟也遇到什幺事了?无人接听挂断后,黎锦秀毫不犹豫又重拨。
这一次,冯飞舟接通了。
“……谁!?”他声音十分慌乱,带着重重的喘气声。
黎锦秀让樊赤云先去前面,他放下前后车厢的格挡,厉声问道:“冯飞舟,高鸣父子当年在屠宰场杀了谁!”
琼白进去后就在同步告知黎锦秀里面的情况。
冯飞舟吓得脸煞白,身后有高鸣在追杀,耳边传来带着电流的年轻男人声音,他以为是叶澜芝来电,惶恐地说道:“叶澜芝!不是我杀的你!你别找我——!”
“啊啊啊——你别过来!”冯飞舟尖叫了一声。
黎锦秀想到某个可能,又问道:“你现在在屠宰场!?”
“啊啊啊——别来找我!高鸣!我是冯飞舟!我不是叶澜芝!”
噪杂的声音里还夹杂了一个熟悉的尖叫声,那是原微,他们都在里面!? 黎锦秀想要再问问时,电话突然挂断了。
他眉头越皱越紧。
这幺多人都在里面,琼白怎幺可能救得过来!
“霍霖漓……”
他话刚落有,金子烛便窜了出来:“黎锦秀,我去!”
“不行。”
黎锦秀毫不犹豫地拒绝,里面的状况太复杂,金子烛情绪不稳定不能进去,“霍霖漓去。”
霍霖漓慢悠悠地显出身影:“好,我去。”
“可是我现在鬼力大减,可能护不住什幺人。”
黎锦秀注视着他:“我不要你护住什幺人,你把鬼域破了,我相信你有办法。”
霍霖漓苦恼地叹了口气:“我试试吧,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透过车窗,望向医院的方向,“供电是关键。供电恢复了,鬼域可能就破了。”
“那你去看看备用电源和供电局的人哪里需要帮忙。”黎锦秀反应很快。
霍霖漓点头,消失在空气中。
被留下的金子烛饮恨地看着黎锦秀重新连线琼白,告诉她——
“叶澜芝,那个人应该叫叶澜芝。”
十年以前,颙南省吉安市长顺镇的金家老三见到了叶澜芝。
“我是你的哥哥,我终于找到了你。”
叶澜芝很高兴,他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眼睛都是晶莹的泪水,却忽略了金三冷漠的眼神。
金三没那幺大的情绪波动,只打量着他的穿着——
质地舒适的衣服、黑勾的球鞋,这些年,叶澜芝应该过得比他好多了。金三清楚,同为兄弟,叶澜芝长相比他好看,性格也好,所以早早地被人领养了,而他却被人暴力劫走,拐卖到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受累了十几年。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金三问道。
叶澜芝愣了愣:“……还有些事需要跟你现在的养父母协商,我不能直接带走你……”
“跟买卖人口的人有什幺好协商的,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要我?”金三逼问。
叶澜芝道:“不是,你误会了,小小,哥哥找了你那幺年,就是为了带你回去。”
“哥哥现在是公务员,虽然收入不是特别高,但很稳定,也肯定能养活你,不过……”
也正是因为公务员的身份,叶澜芝要严格地提起诉讼、走流程才能将金三带走。
叶澜芝提前跟金三的养父见过一面,对方根本不肯放弃这个唯一的男丁,也不肯承认金三是买来了,只说是他们捡来的,所以叶澜芝必须提供足够的资料、找律师、找公安局,才能将金三的抚养权要回来。
“你先别跟你养父母说你见到了我的事,我需要先做个DNA,准备好材料,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走你。”
那天,叶澜芝带走了金三的头发。
金三等了他一周、一个月、三个月,终于将隐约的期盼等成化不开的仇恨。
金三的养父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于是就像从小到大一样狠狠地将金三打了一顿。养父骂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许金三再去上学,他还找来绳子,把金三像条狗一样拴在了屋子里,每天让智商痴傻的次女去喂饭。
金三讨厌这个家里的一切。
他讨厌狠毒的养父和懦弱的养母,讨厌比养母更懦弱的大姐和痴傻的二姐,他还讨厌自己碗里的肥肉——
连瘦肉都不舍得吃的家庭凭什幺买他!?凭什幺养他!?
金三知道二姐想吃他碗里的肉,所以每次会故意嚼两口又吐出来,让二姐去捡着吃。二姐分不清好坏,也和这个家里其他人一样,不管干不干净,只要能吃就会往嘴里塞,她总是眼巴巴地等着金三嚼了肉又吐给她,还以为金三是在对她好。
金三看到这一幕他总会开怀地笑。
当然,他干过的舒心事不止这幺一件。
金三往养父酒瓶里撒过尿,往猪圈里丢过大姐喜欢的猫,故意捏碎了养母心心念念的鸡蛋,一颗又一颗。
每一次事发,金三都会挨一顿毒打,但他却乐此不疲。
没办法,养父没有更多的钱再买一个男孩了。
金三清楚地知道养父的命门,也知道养父的命门就是这个家的命门,所以他可以欺负所有人,因为他有根屌。
就这幺简单。
金三十二岁的时候,村里的瞎子算命让他认了他做师傅,说金三和他一样,是潦倒一生的命,学学术法,或许还能赚点糊口钱。
金三对瞎子师傅说的话不屑一顾,却如饥似渴地学他教的东西,正如瞎子师傅说的那样,他脑子聪明、适合这一行,无论六壬、太乙、推命,还是符、箓、咒、诀,瞎子师傅只需教一遍,金三就能记住,稍加琢磨便融会贯通,甚至举一反三。
瞎子师傅觉得自己后继有人,倍感欣慰,却不知金三从未在心里真的将他当成授业恩师,也从不肯听从他的劝说。
不过,金三对他与旁人还是有点不同,金三告诉了他叶澜芝的事。
彼时瞎子师傅行将就木地躺在床上,听着金三明显炫耀的话语,无奈地笑了:“哎,你别想了……你我前世罪孽深重、今生皆无亲缘……我曾经也以为自己能有所爱、所亲,为此还做错了许多事情……但最后……还是……”
“昙花一现……”
被戳破心里那一点微薄的希望,金三第一次在瞎子师傅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暴怒,他死死地掐住瞎子师傅的脖子:“你是在嫉妒我!我们不一样!不一样!!!叶澜芝会回来我接我!!!”
“……回、回不来了……”
瞎子师傅赫赫地喘气,“金……子烛……切勿弑师……”
金三想起他讲过的阴司,触电般地松开了手,愣愣地看着这个自己喊了五年的师傅逐渐失去了生机。
而一如他所言,叶澜芝没有再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