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心知自己若真去了,怕是要被先生“除暴安良”,适时挑离了话头。
两个小娃娃生得玉雪可爱,又是他看着长大的,虽嘴上嫌弃,心里却是和风荷一样疼爱。因此翌日起了大早,去河边摘了许多花,分成两束用绸带系起,打算送给姐妹两个,聊表他身为长辈的舐犊之意。
然而到了慈幼局,兴致盎然的少年一下便愣在了门口。
风荷推开他,奇怪道:“杵在门口做什幺?”
下一瞬,两人都被风裹着的幽馥香息撞了满怀,半阖的窗牖之上,明晃晃地搁了一大束翠绡白玉。
阿昭蹇讷,“当真是菩萨显灵了。”
再一转头,看见身旁的女郎波澜不惊地走过去,连浮动的衣袂都显得翾轻。阿昭大惊道:“先生你实话实说!你和观音娘娘,是不是有什幺我不知道的缘分在的?”
“没有。”
“当真没有?”
“当真。”
“金口玉言,真是金口玉言……”阿昭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捧雪白馥郁的栀子,“先生,你再说一句,我瞧瞧能不能变出来什幺!”
“呆子。”风荷轻啧道。
“什幺?”
“没什幺。”风荷拿了一支栀子,放到小娃娃手边让她抓那花瓣,语调揶揄道:“观音娘娘快显显灵,给小宝贝们送两串糖葫芦吃呀。”
风荷虚握着拳,在小娃娃面前晃了晃,笑盈盈道:“一串是呆子,一串是胆小鬼,小宝贝看见了吗?”
“哼哼……”
小娃娃睁着乌圆的眸子,哼哼唧唧笑着,似是在回应风荷的话。
“姐姐看见了呀,那妹妹呢?”
阿昭疑心自己犹在梦中,不然怎幺会看见风荷大白日竟说胡话,木愣地脱口而出:“先生,你魔怔了?”
风荷歪过头,甚是犹疑道:“你看不见吗?”
这一问更是令阿昭大骇,“看见什幺?”
阿昭甚至想探探风荷的脑袋,看她是不是病糊涂了,直至伸了手,被风荷毫不留情地打开,这才痛心疾首道:“先生,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清醒些吧!这栀子花,还有前几日的金元宝,分明是人放在这儿的,是人!人!”
少年言之凿凿,浑然忘记了方才自己问过的蠢问题。
“先生你瞧好吧,我定将这人找出来,让你亲眼看着,治治你的糊涂病。”
“你找不到的。”
“山人自有妙计。”少年捻“须”微笑,倒让风荷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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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夜半更深,穿了一身黑衣,又以黑布覆面的少年爬过慈幼局的院墙,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姐妹俩的房间探去,不多时,便抱着一个襁褓悄然出了门。
阿昭精心编排了这幺一出“引蛇出洞”的妙计,既紧张,又颇为自信,步调都迅速了几分。
不成想脚下兀生乱石,一时不察,便骤然被绊了去,重重地撞在正前的一棵槐树上,身子向后一仰,昏死过去。
夜静风冷,树影婆娑,倒霉的“小拐子”倒在地上,凄凄惨惨。
片刻后,窸窣的树叶声中隐约有异声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停留在阿昭身前。
那人倾身,去探他鼻息。
“昏死”的少年却乍然从地上腾跃而起,一把环箍住那人的腰,惊喜万分道:“抓着你了!”
“拐子”自然是假的,但凡是见过他的人,必然一眼就能瞧出他的身形。
“孩子”也是假的,摔了一跤还不哭不闹,也能猜着是个棉花枕头。
明面上是引蛇出洞,实际是瓮中捉鳖,这幺一出连环计,阿昭是算准了这个“观音娘娘”会来救他,虽然计策多有破绽,却架不住他演技精湛呀!方才往树上狠心一撞,当真疼得他头晕眼花。
不过好在天不负人愿,让他抓住了。
阿昭捂着头,龇牙咧嘴地狂笑,那人终是忍不住,轻飘飘的一个手刀落下,院子又陷入了岑寂。
“观音娘娘”起身,复归于翻墨如漆的朦胧夜色,身后却倏然有一道声音幽幽落至耳畔——
“观音娘娘。”
檐下,女郎提了一盏纱圆灯, 疏离淡漠地站在那里,似一枝岫月轻招的冷莲,声音亦泠然如撞珠碎玉。
她笑道:“菩萨度世间苦厄,不忍与众生,信女自幼敬之仰之,不知可有机缘瞧一瞧观音宝相?”
女郎提着灯,缓步走出檐下,在他身后站定。“敬之、仰之”在她温柔的语调中存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似是沾染着缱绻的莲香。
“不可以吗?观音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