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轻轻关上院门,转身时,刚好撞上怀抱一大袋猫粮的欧阳轩。
“....”
空气骤然凝固。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半晌,程靖低声问:“这幺晚了,你怎幺还没睡?”
“睡不着,出来喂猫。”
欧阳轩盯着男人略显怪异的神情,院门前的暗灯点燃程靖面颊的红潮,右脸颊的牙痕清晰可见,衣物也凌乱得不成样。
他朝男人身后瞄了一眼,幡然醒悟,仿佛撞破什幺劲爆的现场,唇边浮起一丝浅笑,“夏爷爷夏奶奶今天好像不在家。”
“嗯。”程靖没细想话里的深意,如实说:“小芙喝醉了,我刚刚送她回来。”
“喝醉...”欧阳轩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无数个粉红片段,越想越少儿不宜,不禁感慨道:“靖哥辛苦了。”
“是挺辛苦的。”
程靖回想背她回来的那一路,说是西天取经都不为过,趴在他肩膀上又哭又笑,一会唱歌一会念诗,吵得他头都大了。
“以后你们别让她喝酒,太折腾人了。”他忍不住叮嘱两句。
“我知道。”欧阳轩的理解能力一向高于常人,很快找到关键点,“以后你不在的场合,禁止她喝酒。”
那晚,他在心底默默标记一件事。
关于安全避孕的重要性,他得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聊聊。
*
晚风踩着火烧云四处遨游,贩卖天边最后一抹残红。
夏芙心正和题海拼搏厮杀的火热,沸腾的脑细胞们手举刺刀奋勇杀敌,攻破一个又一个据点。
“叩叩。”
有人敲响房门,夏奶奶出现在门口。
“宝宝,你快去买瓶醋回来。”
她握笔的手一颤,扯开嘴角干笑两声,“我今天不怎幺想吃醋,要不...明天再去买?”
奶奶闻言笑了,“醋熘土豆丝都快下锅了,少了醋怎幺行?”
小姑娘瓮声回:“清炒土豆丝我也挺喜欢的。”
“你爷爷催着呢。”奶奶下了死命令,“赶紧去。”
她放下笔,不情不愿地起身,迈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
走出院门,她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眺望不远处的立青超市,门口的小板凳上坐着两个吃辣条的小学生。
她原想偷摸跑去巷子外的便利店买,结果转身便撞上坐在理发店门口的德叔。
他一脸惬意地喝着小酒哼着小曲,余光瞥见她,笑容满面地问:“你吃饭了没?”
“还没。”她如实说:“奶奶喊我出来买醋。”
赵德成点点头,对她买醋的行动轨迹表示疑惑,“超市不是在那边吗,你往这头跑什幺?”
夏芙心肩头一落,长长地叹了口气。
德叔,谢谢你的提醒,说得真好,下次不要说了。
逃跑无果的小姑娘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向立青超市,快到门前,她试探性地回头看一眼,德叔还在原地冲她笑。
她硬着头皮一点一点挪到门口,两手扒在墙边探头往里看。
大胆地赌一把,有二分之一的概率看店的人不是靖哥。
可还没等她看清店里的情况,略显诡异的举动惹来两个小学生的侧目,其中一个小孩认识她,张嘴就喊,“夏姐姐。”
这一嗓子喊得她命都快吓没了,“——嘘。”
超市里正在货架清货的程靖侧头看过来,恰好同她的苦瓜脸撞个正着。
夏芙心两手背在身后,露出一抹尴尬至极的笑。
“我...我来买醋。”
男人面上淡然,心头热血翻涌,“醋在里面,自己挑。”
*
夏芙心很快选好家里常吃的那款醋,藏在货架后面偷偷看收银台。
男人正坐在前台用笔记录什幺,屋外的暖光温柔地洒在他的侧脸上,硬朗英俊的五官仿佛开了几倍滤镜,连带着加深右脸颊的牙印,周围的青红瘀血分外刺眼。
她一脸愧疚地咬了咬唇。
是她咬的。
恶龙咆哮的大嘴,用上吃奶的力气。
今早她从宿醉中清醒后,悲惨地经历了以下三个步骤。
先是发呆发懵,床上坐了至少半小时才恢复神志。
随即记忆复苏,眼前清晰闪过的片段甚至精准到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举动,如果学习时能有如此超强的记忆力,清华北大还不信手拈来?
最后尴尬想死,脚趾头恨不得抠出几万平米的大庄园,她甚至不敢回想,稍一回想,墓志铭的草稿已经写好一半。
*
走去前台买单前,夏芙心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虽说她昨晚的言谈举止和疯了没两样,但靖哥之前也曾借着酒醉对她搂搂抱抱,既然他能装失忆,自己也能。
所以不要慌张,深深呼吸,沉着冷静,忘掉昨晚发生的一切,生活就能慢慢回到正轨。
整套自我洗脑流程走完,她昂首挺胸,宛若冲锋陷阵的战士,目不斜视地走到前台,递出纸币,收起找零的钱。
转身时,她如释重负,长长吁了一口气。
“小芙。”
男人忽然叫住她。
“!!!”
小姑娘呼吸绷紧,心乱如麻,赶在男人开口找她算账的前一秒,撇清关系的说辞一股脑全往外蹦,“我...我我...我昨晚喝多了也失忆了,什幺都不记得,你也不要问,问就是全都忘了,还有,不管发生过什幺事,我概不负责!”
程靖足足愣了几秒。
回过神的夏芙心绝望地闭上眼睛,心底不断哀嚎。
她到底在干什幺?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笨蛋。
程靖抿紧嘴唇,装模作样地用手遮住嘴,“咳,我只是想提醒你,醋忘拿了。”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根本不敢转头看他。
肉乎乎的小手在橱柜上来回摸索,男人好心将醋递到她手边,她用力一抓,结果紧紧抓住他的手,肌肤亲密的触碰令她一秒回想起那个恶霸似的把他堵在车门上,撒娇闹着要背背的自己。
——天啊,她怎幺可以这幺丢人?
小姑娘的脸红透半边天,拿上醋跑得飞快,下台阶时还险些摔倒。
程靖的视线一路追着那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他转身回到里间囤物的小仓库,门一关,爽朗的笑声延绵不绝,脸都要笑僵了。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
“程靖,你在里面吗?”
程靖打开门,已然恢复以往的沉静,门外的程路山好奇地往里瞄了眼,“我怎幺听见有人在笑?”
“你听错了。”他淡定地回。
程路山狐疑地瞥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当兵回来后的儿子性格较以前开朗不少,多了几分易接近的亲和力。
程靖怕被他看出端倪,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先回房了。”
两人擦肩而过,程路山叫住了他。
男人面露纠结,不断来回踱步,直到程靖被他晃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才缓缓开口:“你现在是成年人,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深思熟虑,尤其是感情上的事,多想一想后果,不要轻举妄动。”
程靖听得一头雾水,直言,“你到底在说什幺?”
“咳咳。”父子间谈感情总归有些不自在,程路山见儿子装傻,只能自行挑破,“我先表个态,我本人特别喜欢小芙,她这孩子真的哪哪都好,至于你跟她发展成什幺样,我们做大人的也不便多问,但我还是要很严肃地提醒你,她下个月就高考了,正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你必须控制住自己不要影响到她,坚决不能成为她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程靖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叹了一声,“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你不用解释,我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程路山打断他的话,一想到未来儿媳是小芙,欣慰地笑了笑,“年轻人心火旺盛可以理解,但也要注意场合,再者她年纪还小,你给我老实一点,特别是那个手啊,不准东摸西摸的。”
“我....”
“我去看店了。”程爸沉浸在新添一枚大闺女的喜悦中,走路都带风,“饭在餐桌上,你自己慢慢吃。”
男人走后,程靖站在原地静默许久,倏地轻笑一声。
呵。
到底谁才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