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小巷内外寂静无声。
雨水冲刷后的街道清澈如明镜,地面的水渍在路灯下闪闪发光,微风吹过,镶嵌在水坑里的月亮随着风的方向飘动。
夏芙心百无聊赖地蹲在路边,盯着树下舔爪的小花猫发呆。
她不想回家,不想看见卷子,更不想触碰任何与书本相关的东西。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学习产生如此强烈的排斥心理。
究极原因,大概是这段时间暗无天日的刷题把她刷得麻木不仁,就像是被抽空灵魂的提线木偶,又似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体内的快乐气囊。
她自诩是个开朗的人,可她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开怀大笑过,即使偶尔和谢以梵他们打闹,她看似乐在其中,其实内心空荡荡的,也不知该用什幺重新填满。
最后一次月考考了全班第三,只要高考正常发挥,她便能走进自己心心念念的江州大学。
可是,她为什幺还是不开心?
就连吃瓜群众谢以梵的喜悦都远超于她,而她的兴奋仅仅停留在看见分数的那一秒,对,就一秒,往后便被深沉的疲惫团团包裹。
所以,学习的意义究竟是什幺?
是为了扩宽视野,更清晰地看懂世界,还是为了那些冰冷没有温度的数字?
她好像不知不觉间走进一个死胡同。
在不断地质疑和不解中,机械化地背书答题,提高分数。
*
“你怎幺还没回家?”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她回头望去,是程靖。
他换了一身舒适的休闲装,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放松。
黑色外套的拉链没拉,里头的短袖偏修身款,路灯的光隐约照亮腹部的肌肉轮廓。
夏芙心低头红了脸,对自己第一眼的关注点感到羞愧。
不久之前他们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她装得再无所谓,面对他时还是会没来由地害羞。
“我不想回去。”她紧了紧怀里的书包,字里行间满是沮丧。
程靖敏锐感知到她的低气压,声音不禁软了几分,“怎幺,和夏奶奶吵架了?”
她摇了摇头,“爷爷奶奶这两天跑去郊外的姑奶奶家玩,家里就我一个人。”
“那你为什幺不想回家?”
她继续摇头,保持沉默。
程靖不懂小姑娘弯弯绕绕的心思,低声说:“我先送你回去。”
她蹲着不动,也不吱声,忽然仰着头看他,那双漂亮的小猫眼亮晶晶的,透着一丝天真无邪的稚气。
“都这幺晚了,你还要出门吗?”
“我去朋友那边谈点事。”
“那边有好吃的吗?”她小声追问。
男人愣了一秒,“他家是开烧烤店的。”
“我...”
话脱口而出,她咬住唇,默默吞回后话。
程靖瞥见她眼底那抹期许的光晕,虽猜不透她的意思,但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想和我一起去?”
“算了,我最近在减肥。”
她也不是矫情,是很认真地在纠结。
程靖虽有失落,但也不强求,“那你早点回家,大晚上不要在外头晃。”
他径直转身,没走两步又被人叫住。
“偶尔吃一顿也不会长胖的。”她用一种求认同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对吧?”
程靖没接话,朝街对面擡擡下巴,“走吧,车子在那边。”
夏芙心一跃而起,很自然地把书包塞给他,迈着欢快的小跳步跑向对街。
她的想法很简单。
去哪都好,干啥都行,和谁也无所谓。
只要能暂时逃避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学业压力,哪怕只给几分钟的自由时间供她充电,她也能咬咬牙坚持下去。
*
街道两旁行人寥寥,路上瞧不见几辆车。
一路上没人说话,车厢内静得像个冰窖。
程靖一向不擅长聊天,尤其是和自己喜欢的女生。
无数个话题绕过喉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也只敢在等待红灯的时候,偷瞥一眼安静坐在副驾驶的小姑娘。
自上车起她便一直盯着车窗外发呆,双眸空洞黯淡,灵魂飘向天外。
她的侧脸模糊地映在车窗上,随着窗外的光影若隐若现,虚幻如梦。
程靖收回视线,顺手按开音乐电台,里面刚好播放他最喜欢的一首歌,周杰伦的《晴天》。
“
从前从前
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 风渐渐
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 拜拜 ”
无比应景的歌声 ,每一个音符都在深情地诉说爱和遗憾,尖锐的好似沾了血的刀刃,狠狠剥开他的心,赤裸地摆在她的面前。
“靖哥喜欢这首歌吗?”她转头看他。
程靖紧盯着她的眼睛,喉音有些浑浊,“喜欢。”
她咧开唇,笑得明媚招摇,“我也是。”
后面她说了些什幺,程靖记不太清,他只记得一张一合的小嘴,随着音乐轻声哼唱。
“
刮风这天 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 雨渐渐
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 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的那天
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
*
车子停在路边。
他们前后脚下车,夏芙心乖乖跟在男人身后。
那头正在上菜的老板远远看见程靖,飘着小碎花围裙笑呵呵地跑来迎接。
老板是个矮矮胖胖的小平头,圆脸大嘴,外号叫“烧饼”,他是程靖的初高中同学,也是除李明也外,程靖关系最铁的朋友。
他上来便是一通调侃,笑声极具感染力,“哎哟,你这尊佛可真是难请,再晚来一点可以直接吃早饭了。”
程靖依然面无表情,倒是逗笑他身后的小姑娘。
烧饼听见笑声,好奇地探出头,目光锁定夏芙心纯真的笑脸,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擡头看程靖。
“女朋友?”
“不是。”他低咳一声,表情不大自然,“巷子里的妹妹。”
“哦....”他抑扬顿挫地拉长尾音,笑容满面地问,“小妹妹叫什幺名字啊?”
她回以微笑,“夏芙心。”
烧饼微皱眉头,嘴里碎碎念,“怎幺这幺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他还想继续追问,程靖明显不耐烦了,板着脸催促,“能不能先安排地方坐,你家客人都是站着吃饭的吗?”
“安排就安排,凶什幺嘛。”烧饼满脸委屈,继续和夏芙心套近乎,“他平时对你们是不是也凶巴巴的?”
她悄悄点头,好死不死被回头的程靖撞个正着。
烧饼拍着肚皮大笑,转头便安排店里的伙计把桌椅碗筷搬到街边的矮树下。
*
程靖让烧饼随便上,烧饼贴心地询问夏芙心的喜好,上的全是她爱吃的。
没过多久,四方小桌摆满各类烧烤和小吃。
烧饼亲自下厨炒了一份豪华蛋炒饭,端上桌时,顺手放下一瓶米白色的饮品。
“自酿的糯米酒,帮忙尝尝味道。”
程靖摆手,“我开车,不喝酒。”
闻言,烧饼的视线立马转移到夏芙心身上,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有人先行帮她拒绝,“她不能喝酒。”
“为什幺?”
烧饼稍显疑惑,不大确定地问:“她是未成年?”
“成年了。”夏芙心急吼吼地解释,“我19岁。”
“成年人喝点小酒不碍事。”烧饼大咧咧地笑,满不在乎地挥手,“何况这糯米酒的味道和饮料差不多,酒精度不高,喝不醉人。”
夏芙心明显被他说动了,想尝试的心蠢蠢欲动。
其实自成年后她便一直想尝尝酒的滋味,无奈每次都会被大人们的一句“小孩不要喝酒”直接打回原形。
四人组里只有谢以梵偷喝过酒,据他所说,酒精是自由最好的催化剂,脑子会发麻,身体变得轻飘飘的,那一瞬间仿佛什幺烦恼都消失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欢乐。
程靖看出她的跃跃欲试,沉着嗓重复,“我再说一遍,她不能喝酒。”
夏芙心沮丧垂眼,小星星碎了一地。
烧饼难得见他这幺紧张,戏谑道:“她又不是你老婆,你管这幺严干什幺?”
程靖脸一热,眼神不自然地乱瞟,最后还是落回她的脸上。
“不喝就不喝,你别老凶神恶煞地瞪人家。”
烧饼笑着打圆场,上前强行拉走程靖,“咱换个地方谈事,别影响小姑娘吃东西的心情。”
程靖没有拒绝,被他推搡着往店里走。
等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夏芙心忍不住偷瞄了两眼没带走的糯米酒。
罪恶魔爪一点点伸了过去,很快被另一手制止,再伸,再阻止,来回拉扯无数次。
最终,喷涌的欲望和猎奇心成功战胜理智。
她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喝之前暗自发誓。
尝一小口,绝不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