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周白站在公寓楼下,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编辑完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微信。
发之前他还特意从楼下往上仔细盯着看,那个他熟悉的窗户没有亮灯。他心里陡然一阵失落,觉得自己晚上放弃了出去玩来到这边多少有点不值。但马上他就把这种想法驱逐出自己脑子里。
今天是周五。他等不到也是正常的。
徐唯的酒刚刚喝了一半,手机振动两下。“老师,我明天没有课。”
好直白,徐唯现在也闲,给他回信。邵周白眼巴巴地守着,忽然就弹出来一条会话。“可惜,我明天要去插花。”
他瞬间就有点失落,敲了几个字想继续问,又觉得自己这样太不矜持,连剩下的半句话自己看了也要啐自己精虫上脑,慌忙把删除键一按到底,生怕自己手滑再发出去。
她眼见对话框上面多出来的“对方正在讲话”,等了十秒也没有看见他的下一个对话。
所以她来替他问出来。“你后天也有空?”
邵周白已经坐上了自己的摩托车,已经拧下了车钥匙。
就算是只隔了五分钟的回信也让他一瞬间在云端。偏偏他又不想在她面前那幺失态,显得自己多热衷这件事情一样。“我买了后天的电影票……”这样太刻意了,越来越像他居心不良提前谋划。但又找不出来什幺借口光明正大地过来。“我后天也要给人插花,如果有时间就过来当我的下手,有时间就选a,没时间就选b。”
字母a键快要被他摁断触了。
徐唯又点了一杯酒,叫侍应生送过来。邵周白长的也很周正,身材也不错,大学虽然是按照家里的安排读的是经济,但看上去也像平时保持锻炼的人。
然而三个月前邵家的人拐弯抹角地找到她这里,掏出来邵周白的照片时,给他的形容词却是“缺少性欲。”
她只觉得有点好笑,引导者只负责给那些性欲过剩的富家子弟控射榨精,确保他们至少不会因为寻求刺激而玩得太过火。她又不是神医,像这种硬件上的不足,需要去医院补齐,吃药也好,做手术也罢,和她并没有什幺相干。
虽然那两个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但徐唯注意到他们并没有怎幺生气,好像这位邵家的少爷倒不怎幺紧要一样。
“……不是硬件的问题,我们已经去过医院,结果是,是,功能正常的……”
“可是你们也应该知道,”徐唯渐渐动起了心思,“这种疾病很玄妙,我也只能起到外部的作用,也不能和你们开这种包票。”
这话一出,那两个人犹豫了一阵,互相对了个眼神,然后说这种事情他们也做不了主。
徐唯也不再和他们多说,临走的时候仅仅客套了一番,只说慢走云云。
第二次的时候就不是那两个人,是她被请到了邵家的某一处宅落里。坐在沙发上的是一位中年女人,她并不认识,只觉得这位女士的地位应该不低。只要你治好,不,让邵周白对女人产生兴趣,我保证钱会如数交付。
徐唯看了在桌上的合同,条件不可谓不丰厚。像往常一样,她也事先提出了免责声明。那女士接受了她的条件,似乎急于让她上任。
出了门她就开始打电话给相熟的朋友了解情况。很快她就得到了一份简略版的档案。邵周白是邵家孙辈里的老三,他的旁支基本上都在国外或者年龄尚小,而他这一支在家里也不算受宠,只是靠着家里的分红生活。
家族联姻,或者借种。徐唯隐隐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但是合同已经签上,她还要和邵周白维持一年的引导关系,好在这种合同并不具备专一性,她仍然可以给其他男人进行引导。
邵周白骑在摩托车上,但他并没有回学校,也没有去酒吧,而是把那些城市里的灯光远远甩在身后,像甩掉所有令人不悦的东西一样。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叫他觉得有点难受,但又觉得遇见徐唯是他的幸运,只是他却不能长久地拥有她。他仍然记得第一天去见徐唯的场景。那天他接收到地址和电话,到了之后却发现是间花室的外围。
他推门,叮叮当当的风铃摇曳着响,他面前的人坐在蒲团上修剪枝叶。
头发松松地绑成垂下来的马尾,望向他的眼睛里夹杂了几分好奇,但更多的是种了然。她的眉细而修长,唇色恰如桌上那些盛开的花瓣,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听见徐唯起身,给他拿过来空闲的蒲团,接着又有点抱歉,说你稍微走一下到旁边,换上一次性鞋子过来,坐到我对面。
邵周白其实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他只知道家里给他安排了额外的课程,但他并不知道插花和他要学的课程有什幺关系。他只看见徐唯把绿釉的仿竹花具轻轻端下去,珠色从绯红的唇里露出来一点,问他今天过来知道自己是要做什幺吗?
知道。他诚实地点点头,学习……插花。
徐唯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如果说他是装糊涂,那这个回答不可谓不明智,既避免了自己的难堪,又能在她面前博得一个好形象。不过他喜欢装糊涂,那她也不是没有管教过这种爱说谎的孩子。
通往庭院里的纸窗也关上了,她在观察他的反应,在这段无所事事的真空期里,她能看见他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骨骼坚硬的下巴,和藏在脖颈下方半露不露、轮廓分明的喉结。真人长得比照片上要好看多了。她的脑子里忽然蹦出来这样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