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胆小的人。
小时候住在院子里,大部分时候都是我一个人玩。
院子里的原住民都不喜欢我们一家,连带着他们的孩子也不喜欢我。
刚来的那段时间,我听妈妈的话跟着她给各家都送了代表好意的瓜果蔬菜。
起初邻居们都还和颜悦色的欢迎我们的到来,我也以为我们会在这里幸福快乐的住一辈子。
后来不知怎的,邻居们渐渐开始疏远我们,到背后嚼舌、冷眼相向。
我不明白为什幺会变成这样,只呆呆地跟在妈妈身后,接受着冷嘲热讽的咒怨。
我也不明白为什幺前一天还在和我玩耍的伙伴,第二天就拿着石头向我丢来。
我躲不过,只能蹲下身抱住头,默默的承受着落在身上的痛。
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有次扔得过分,额头顶这个大包,一直往外渗血。妈妈发疯似的拿着刀,挨家挨户的想替我讨个道理。
我看着她的背影,瘦弱、单薄、披头散发,像一个真正的疯子。
在小小的我眼里,妈妈却变成了一个巨人,她在挥舞着双臂,帮我挡下风雨和灾难。
我被她拉着手腕,拽得疼却不开口,因为我知道,她在对我好。
对我好的,我也应该加倍对她好。
后来那群孩子再也没有找过我麻烦,不会再向我丢石子,也不会再多看我一眼。
甚至遇见我会如蛇蝎般远远躲开。
至此,我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院子里有很多树,树冠茂盛繁大,树叶油亮发着光泽。夏天时总有虫鸣,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我喜欢一个人坐在最粗壮的那棵大树下,尽管阳光曝晒炙烤着大地,地面温度滚烫灼人,我依然觉得那片树下的阴凉是最凉快的地方。
后来院子里新搬来一家住户,屋主家的孩子总是霸占着树荫的位置。
每次我偷偷躲在附近,看着他躺在树下看书,身边总有瓶冒着汽儿的黄色汽水,我都会气鼓鼓的跑回家,爬上餐桌咕噜咕噜灌下一大瓶水。
要把肚子撑得再也喝不下时才肯罢休。
有时我会从珍藏的小铁盒里拿出一块糖,甜腻腻的,甜到牙疼,然后幻想着自己刚才喝下的也是那样一瓶汽水。
之后有次偷看他时,不小心被树下落下的蝉壳吓得尖叫,引得他回头看见了狼狈不堪的我后,再也没有躲在树后。
偶尔会在回院子的路上碰见他,我也躲得远远的。
只要看不见他,仿佛那天被撞破的尴尬就只是一场幻境罢了。
小时候父母吵架,我总是偷偷缩在衣柜里,攥紧衣服将自己包裹住。
大一点,他们从口头争执上升为家庭暴力。
运气好时我会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将头深深迈进臂弯,听着屋内物品破碎的清脆声和母亲刺耳的尖叫。
运气不好时,喝醉酒的爸爸会一个劲儿的咒骂我,然后朝我身上丢各种东西。
木盒,玻璃瓶都算好的,有次他从厨房拿着把刀走出来,我看着倒在地上的妈妈,哭丧尖叫着死死抱住她的头。
从前的妈妈会在我受伤时不顾一切的保护我,现在我的也能保护她。
还好动静太大引起邻居不得不到我家门口查看,这才来两三个大汉这才从爸爸的手里将刀夺下,阻止事情朝着更恶劣的地步发展。
最后一次,妈妈脸上带伤,哭红眼想拉着我的手一起走时,我却哭闹着挣脱她,跑进那个我躲了无数次的衣柜,任由她如何劝说都无动于衷,只因为爸爸前一天晚上说过只要好好呆在家里,便会给我带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椒麻鸡。
椒麻鸡可好吃了, 肉是嫩嫩的,皮是丝滑的,酥酥麻麻的口感刺激着味蕾。
只要能吃上一口,仿佛什幺事都能原谅。
当天晚上,我不仅没有吃到椒麻鸡,更是换来了一顿毒打。
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打我。
心情好时会给我带糖回家,笑眯眯的让我收进口袋;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我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毒打就在所难免。
皮带狠狠的落在我的背上,痛感一下子钻进皮肉。我痛苦极了,蜷缩在地上没两下就直不起身。
在意识快要失去前,我落入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
恍惚间,我以为是妈妈回来了。
怀抱是那幺温暖,那幺让人留念。
“昙昙!昙昙......”
感受到手臂被紧紧的握住,快要闭合的眼皮被我强撑着拉开一道缝隙。我想要掀翻自己的想法。
妈妈还是不要回来了。
对我好的,我也应该百倍的对她好才对。
模糊间,面前浮现出一张焦急的面孔,一张一合着嘴,似乎在唤着我的名字。
他用手握住的地方传来阵阵热意。
滚烫,却颤抖。我想将手臂缩回,却没有力气。
我对上他的瞳孔,
原来是——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