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ry番外-04 复得

他低着头,愕然地凝眸望着掌心里那枚做工精致的戒指——它早就褪去了她的体温,轻得仿佛根本不存在,可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却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无可辩驳的现实。

几小时前,她站在病房的窗前握住Peter手臂的那一幕,于他而言比那些刻薄的话更令他心碎。但他却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跑回到这里准备同她好好谈谈。然而,眼前的场景却彻底打破了他心底里最后一点可怜的幻想。

向晚时分最后几缕金黄色的光线由窗外钻进来,大面积地铺洒在Harry身上。当眼眶终于超出负荷,任那些打转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时,他擡眼看向了面前自己亲手布置的照片墙。

Harry无比认真地端详着墙上的每一张照片,或者说,端详着每一张照片中自己或她恣意的笑颜——骤然间,他竟觉得那一切都在过往的记忆中无从找寻。

会不会一切都是假象,会不会自己生来就从没有那幺快乐过?

是的,他在心中肯定了自己。一直以来,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他终于明白爱是相互吸引,那是一种无比珍贵且强迫不来的东西。

她说他可悲,看来的确如此。

垂眼再看时,阳光刚好打在戒指上,形成一个有些刺目的小光点。Harry不由得紧了紧眉心,看来连这戒指都在以它的方式嘲讽着自己的愚蠢。

他忘了那天自己在那间小卧室里站了多久,甚至忘了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Osborn大宅的。

Harry只记得自己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然漆黑如墨,父亲却不在家——但这是常有的事,他猜父亲大概率又折返回公司处理些什幺要紧的工作了。于是丝毫没有加以怀疑,便拖着沉重的身子回房间去了。

但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对于自己当日的不假思索,他始终悔不当初。

那晚,Harry其实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她曾住过的那间客房。

他没有开灯,只平躺在那张他们曾经日复一日相拥而眠的大床上,手心里仍然不自觉地握着那只冰凉的戒指。

他的记忆不可能骗他,她的确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寂然的黑暗中,他发现自己再也感受不到她的体温、她的气息,简直就仿佛…她从未来过这里养病,从未在这里同他交颈而卧一般。

窗前的纱帘被晚风吹得阵阵漂浮,Harry合上疲惫的双目,同时幻想着再睁开眼时,自己便能惊喜地发现:他们其实未曾争吵过,她也从未对他说出那些锥心的话;自己并没有在May的病房里看到那一幕,她没有不辞而别,此刻仍旧安然睡在自己身侧——他幻想着这可怕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午夜时分的噩梦,只要在漆黑中睁开双眼便可烟消云散……

半梦半醒间,Harry似乎听到窗外有些许异动,而墙上的挂钟显示此刻时间以近凌晨。他于是不解地缓缓起身离开房间,放轻脚步在走廊中寻找声音来源。而不经意间一个擡眼,却令他看到此生难忘的一幕——

借着落地窗外透进来的、黎明时刻尚且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一动不动的父亲被一个红衣人放倒在阳台边的沙发上。他感到自己的心脏顿时猛烈地收缩起来,又悄悄走近几步看时,他分辨出那人竟是…蜘蛛侠。

“……你做了什幺?”

他下意识地开口发问。

对方旋即错愕地循声回首,却只用沉默地凝视回答他的疑问。

“你做了什幺!”

Harry几乎朝他喊道,而后迅速地从门边桌上的暗屉中抽出他父亲为防万一而藏在其中的手枪。可再擡眼慌忙扣下扳机瞄准时,对方却早已不见踪影,唯有窗前正随风浮动着的白色纱帘证明有人刚刚仓皇逃离这里。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度过那一晚的,只记得Bernard也被自己的喊声惊醒,冲过来替他帮父亲处理伤口、呼叫救援;只记得自己哭着将死去的父亲抱在怀里,绝望地感受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得更加冰冷、更加僵硬……

他的父亲竟然就这样猝然离世,留下一蹶不振的他,和同样一蹶不振的Oscorp。

接下来的几天里,Harry简直就像生活在真空中,他说不出一句话,感觉不到冷或者热,甚至失去了饥饿感和疲惫感——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幺上帝要在同一晚,连续从他身边夺走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而更令Harry无法想象的是,在同时失去了他们之后,他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但幸运的是,他很快便发现了酒精,一个能让他短暂逃离现实的东西。而在首个准备用威士忌借助入眠的夜晚,电视上播送的一则刺耳的新闻却直接令他困意全无:

“……值得一提的是,昨晚,也就是著名企业家NormanOsborn在家中被发现遭人谋杀前,蜘蛛侠曾在布鲁克林大桥上方同绿魔英勇搏斗,并救下了一个被后者绑架的年轻女孩……”

听及此处,他不由得紧了紧眉心。

这何等讽刺,自己沉浸在丧父之痛中无法自拔,而媒体却仍在对那个杀人凶手歌功颂德。讪讪擡眼时,却从模糊的新闻画面中看到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尽管现场视频的清晰度很低,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那是她——是的,那天在May的病房里,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没错。

他这才发觉,原来在同一天晚上把他们两个从他身边夺走的从来都不是上帝,而是画面里这个大家感恩戴德、无比崇敬的城市英雄。

Harry这样想着,差点将手里的玻璃杯捏碎。

没过多久,铺天盖地的报道和吊唁便席卷了他:知名企业家深夜在家中被谋杀的新闻作为时下最热门的悬案,几乎时刻在各种电台、电视上滚动播出;父亲生前的知交好友、生意伙伴,几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打电话来向他致以哀思,并且借此机会询问他,Oscorp的某些同他们利益相关的遗留问题到底该如何处理。

于是,Harry不得不回归到沉痛的现实中,不得不让自己重新找回开口说话的能力,进而一一对此作出回应;他支撑着身体为父亲筹划、操办了葬礼,在凛冽的寒风中望着他冷冰冰的墓碑无声哽咽。

“她联系过你吗?”

在告知MJ父亲葬礼安排的那通电话挂断之前,Harry又一次十分可悲地怀着侥幸心理,竭力抑制住嗓音的颤抖,对着电话另一边的好友提出这个问题。

“没有,Harry,我很抱歉。”

他尝试过寻找她,但终究一无所获。

于是他开始事无巨细地反思自己的错误,他深知自己很多时候对她的保护有些过度了,可是他始终无法克制。因为她的过去总会让他感到心疼,她经历过太多痛苦——亲生父亲的暴力和抛弃、新家庭里继兄的排挤和敌视。他只是搞不明白为什幺自己最心爱的人要被一次次地抛弃和霸凌,搞不明白她凭什幺要经受这些。并且无时无刻不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时至今日,他甚至觉得…自己感恩节那天不该非要让她穿那件黑色的裙子,只因为父亲喜欢黑色。

但无论如何,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分明是那幺讨厌父亲对他几近窒息的控制,可是他却将同样的控制全部施加在了她的身上。

他不该如此的。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根本不该刻意接近她,不该在日落时的湖边主动亲吻她。毕竟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是个旁观者、是个局外人,也许他应该选择一直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的。

后来,Harry开始拼命工作,这不单单是为了麻痹自己,更是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毕生心血。他每天都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父亲一些——无论是外观还是谈吐,他希望能以此博得合作伙伴们的信任,希望自己能像父亲一样在生意场上取得惊人的成绩,更希望让所有人都认为他配得上做他父亲的儿子。

他从前总是抱怨父亲在自己身边时总是在和各种客户打电话,而现在他自己也不得不那幺做——他现在终于开始理解父亲了。

他记得母亲离开之后,父亲也是这样没日没夜地沉浸在工作中。虽然父亲从未言及,但Harry知道,这也是他排解忧思和痛苦的一种方式。

白天投身于工作,不给自己闲暇时间;晚上同酒精缠绵,让自己在麻木中入睡。他固然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酒鬼,但他更不想让自己活得太过清醒。

毕竟,清醒的人最痛苦。

但即使如此,宿醉后的每一个清晨,他还是会在她住过的那间卧室里醒来;傍晚从公司回家的路上,他还是会嘱咐司机绕道去那家花店买一束淡黄色的玫瑰,然后将它们插在她房间床头的花瓶里。

每一晚他都躺在她曾经躺过的那张床上,呼吸着早就散去的气息,拼命地想忘掉这一切,即使这幺做毫无作用。

他有时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只是自己臆想出的一个美好的幻影,是不是根本没有真实存在过。但每当Peter、MJ以及May婶婶言及到某些事情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尴尬和无比明显的回避却否定了他的怀疑。

或者,也许她所说的那些的确都是真的,也许此刻她已回到了那个所谓的“真正属于她的世界”……

事实是,无论是真是假,这一切留给他的痛苦和遗憾却都是真实的——而更可怕的是,他还要默默地带着这痛苦和遗憾继续度过余生。

老管家Bernard经常会劝他多多休息,保重身体,就如同小时候经常劝他不要在外面吃零食一样,但Harry总是会回复他:“我父亲以前也会工作到很晚。”

与此同时,扎根在内心深处的仇恨也在不断地恣意生长——工作之余,Harry不知疲倦地从各处收集有关蜘蛛侠的资料,直到那些报纸和文件铺满书桌、塞满抽屉。是的,他恨那个人,他想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甚至想亲眼看着对方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他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办公时任何轻微的响动都会令他烦躁起来,Bernard很快便意识到这一点,并且主动提出搬出去住。

老管家搬离的那天晚上,当这座偌大的宅子里彻底只剩下他孤身一人的时候,Harry便从能记得的第一天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惊恐地发觉自己或许早就已经死去了——他死在母亲不辞而别的冷漠里,死在父亲习惯成自然的忽视里、死在爱人义无反顾的离开里;但他却还活着,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舆论压力中,活在烧得日趋热烈的复仇之火中,活在无尽的思念、悔恨和痛苦中,拖着残躯挣扎度日。

每个他在乎的人都要欺骗他,每个他深爱的人都要背叛他,每个他想留住的人都要离开他。

某个微醺却仍然毫无困意的夜晚,Harry无意间从书柜中摸到一本名字熟稔的欧洲小说。他靠在床头读了几页,妄图从中寻找一点安宁,却被映入眼帘的一段话彻底搅得心神不定:

“……我恨您,因为我把您宠惯了,更可恨的是我还那幺需要您。既然我需要您,我还得爱护您。”

是的,他记得很清楚,这本书是她也读过的,这当然也是他此刻捧着它的真正原因。

静谧而漫长的午夜,墙上挂钟清晰的嘀嗒声于无形间助长了Harry的愠怒。有那幺一瞬间,他甚至想直接撕掉这一页泄愤。然而,就在他执起此页空白角准备撕下来的时候,他却猛然回想起彼时她坐在自己身边,将这本书捧在胸前时那张粲然的笑脸:

“客观评价,在我所有看过的书里,它绝对能排到前五名。”

思绪至此,他终究还是松开了已布满褶皱的页角,将那本书随手扔在床头柜上。而后忍不住腹诽着自己的可笑,辗转反侧。

“……我得离开这里了,这间店面也已经卖给别人了,不过,”杂物堆放得凌乱无章的花店里,金发女人微笑着对他说,“我可以多送你一些花,Harry。”

Tyler就这幺离开了,花店也不复存在——如今,仿佛有关她的一切痕迹都已在他的生活中被抹去。他这样想着,伸出一只手颤抖着将最后的那几支玫瑰插在床边的花瓶里。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周转斡旋,Harry终于在董事会力排众议,说服众人开展了新项目:以资助氚元素的方式,同享誉科研界的Dr.Octavius合作开发核融合项目。

他坚信Otto会为Oscorp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创收和伟大成就,因此在这个项目里投入了很多心血和时间。但Peter生日的那天,他还是将当晚的那场会议延期,匆匆赶到为他庆生。

当Harry看到餐桌上May婶婶烤好的一盘饼干的时候,竟一时呆住——他很清楚,那全都是她从前最爱吃的饼干。有那幺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她此刻一定就在这里。但随即又苦笑着摇摇头,将头脑里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尽数驱散。

他承认,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再相逢时该如何面对她,但又每次都及时熄灭这种想法。因为他知道那是终会落空的奢望和幻想,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但也正因如此,他再见她时才会那样局促。

循声回首时,她竟然就站在离自己不过十几步远的地方,正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Harry怔在原地,分辨了良久眼前的景象究竟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现实。

在判定这一切并非虚幻之后,他下意识地朝她行近,甚至忘记了手机听筒里的对方还在侃侃而谈——她比从前单薄了不少,一头乌黑的长发也肉眼可见变得干枯。眼窝因为消瘦而凹陷,黑眼圈如青黑色的铜锈般堆积在眼下。从前那双棕黑色眼眸中被压抑的生气如今已全无踪迹,仅剩下憔悴与忧郁。此刻她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一朵未及绽放便行将枯萎的花。

在朝她走过去的同时,Harry发觉自己实在无法做到责备她——没错,她不在他身边的每一秒固然都是对他的折磨。但罪魁祸首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他为什幺没能找到她、把她照顾好呢?

在她面前站定之后,有那幺几秒他抑制不住地想要擡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想要替她拭去挂在鬓边发间的冰冷的雨滴,甚至很想要…张开双臂拥她入怀。

可是,她凭什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最后仍然要回到他身边,那当初又为什幺要执意离开?答案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故意要让他痛苦。

思绪至此,心中的愧疚再次被盛怒取代。已朝她伸出那只手尴尬地滞在半空中,随即又落回身侧,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幸而这段时间在生意场上的历练让他多多少少学会了一点隐匿情绪的能力,当然,比起父亲仍然差之千里。

Harry看着她,乐此不疲地斟酌着比她当初说过的那些话还要伤人十倍的字句攻击着她,而后饶有兴致地欣赏不断顺着她颊边滑落的一行行泪水。

“你究竟凭什幺笃定我不会把你……”

“杀掉”——这原本是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词汇,而且Harry满心以为这对自己来说并不算困难。但真正言及此处时,他才发觉自己根本做不到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出那个词。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心底因报复而产生的快感顿时消失殆尽。他知道自己说不出来,也根本做不到。

原来真正可悲的还是他自己。

Harry只好修改了措辞,然后悻悻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望着不断打落在玻璃窗上的雨滴,他无奈地合上双目,长吁了一口气:

“……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听你狡辩,你让我恶心。”

天知道这已是他能对她说出的程度最重的话。

“好,那幺我们以后再谈……”

Harry的心跳却随着对方脚步声的远去逐渐加快,窗外的雨似乎也更紧密起来。不知是正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还是外面薄雾一般不断下落的雨滴,总之有什幺东西令他看不真切大门外的景象。一阵雷声隐隐响过,他咬肌紧绷、攥紧双拳,再一次心甘情愿地选择臣服于自己的可悲。

“等等,我改变主意了……”

他怎幺能让她独自在这样的雨里离开呢?

“如果你能引他现身呢?”Harry顿了顿,同时在心中暗嘲着这借口的牵强,“或许你对我而言还有点用处。”

他终于还是把她留在这里了,但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如何听她的解释,于是再次让自己没日没夜地沉溺在工作和酒精中。他会刻意避开她或者不理会她——但有那幺几次,酒醉后他还是克制不住地走到她的门前,却又在驻足须臾后仓皇地离开。

可是今晚,这些天来一次次的逃避加上几杯威士忌的催化,却让Harry再也无法压制心中呼之欲出的悸动——是的,他想现在就去那个房间里找她。

然而,他虽然坚信自己无法在清醒的状态下同她面对面。可讽刺的是,他又觉得以自己现在这个醉醺醺的状态面对她未免过于唐突了——或者说,他怕吓到她。于是他决定等到酒醒再去,但旋即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只觉得可笑。

分明她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自己究竟凭什幺要考虑这幺多呢?

短暂的犹豫过后,他恍然大悟般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尽力稳住被酒精削弱了平衡性的身体,一路踉踉跄跄地朝她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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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题外话:

来了来了,一些嘴硬心软!(=゚ω゚)ノ

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幺……(/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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