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您接受采访,今天能采访到您我很开心。”
“谢谢。”
赵奉天熟练收起笔记本,拿走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迅速逃离了这个地方。这是她进入新公司后的第一个采访,在她命运多舛的人生中,这次采访注定不会太顺利。
虽然早有预料,可面对长达三个小时的采访资料的时候,她仍旧感到头疼,更别提里面有一大部分是那位受访者在请求他直属上司的意见,更有些干脆是他上司在电话那头回答的。
她正把采访资料整理成人类能听懂的文字的时候,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
来自一位陌生人。
“我感觉今天的采访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好,明天能重新来一次吗?”
是今天的采访对象。
她现在很想发出一堆辱骂他的文字,不为别的,因为今天的采访对象是她的同学。赵奉天不是很明白,这个世界上怎幺会有这幺奇怪又瘟她的人。
但要说起他们的恩怨,也只能从她那并不光辉的大学生活开始。
那时的她因为专业太难理解而无心学习,终于在连挂五科且补考失败以后被老师忍无可忍安排进大二班级重修,她坐在最后一排,不得不注意到了和她同样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他拎着个吉他摆在教室的角落,旁若无人的坐在赵奉天旁边,然后她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被老师点名到讲台上回答问题。
像她这种油盐不进的人一般老师是懒得管她的,可是今天不同,在老师再次试图跳过她提问下一排同学的时候,她旁边的人突然举起手来,并义正严辞的指着她说:“老师,你忘记提问她了。”
讲台上的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尴尬的在点名簿上翻找着赵奉天的名字,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唉,那个重修的去哪儿了。就这幺几句话,从老师嘴边的话筒传播到整个班级里,好嘛,这下子全班的人都知道她是重修的了。
后来的事情赵奉天不想仔细回忆,总之就是她在台上面对着比命还长的法语单词连主角是男的女的都没分清,被灰溜溜的赶下了台。
而这在这位瘟神对赵奉天的伤害里只算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大四下学期,她闲着也是闲着,听说摇滚乐的社团有些帅哥,就跟着室友报了名,凭借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还算过得去的姿色,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来到了终面,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人,自从上次那节课以后赵奉天再也没见过他来上课,仿佛他的出现只是为了简单惩罚一下她大学四年的碌碌无为,目的达到了,npc就消失了。赵奉天趁着前面的人面试仔细打量着他,这人桌子上的牌子上简单的写着他的名字:金尤里
还挺洋气。
她翻了个白眼,信心满满地走进去面试,她为什幺这幺有信心不仅是因为她前面面试表现得好,更是因为摇滚乐社团常年招不到人,现在除了乐队能勉强维持运营以外连个在社团展览上摆摊的都没有。
当然,最后她还是骂骂咧咧的走出了面试现场,金尤里在提问了她五个乐理上的奇葩问题和十个摇滚乐史的细节以后,当场宣判她不合格。
“为什幺?”
赵奉天当然不服气,他们社团明明很缺社员,而且她除了所有问题都没答上以外表现的还是很好的。
“因为你根本不热爱摇滚。”
赵奉天就这样被撵了出去,脑子里不停地循环着因为你根本不热爱摇滚这句话。她难以理解一个人是在什幺样的情况下能把这幺离谱的语言从嘴里说出来,显然金尤里不是什幺正常人。
她第三次见到金尤里是在成绩单上,他排在赵奉天的下面,成为了这四年以来唯一一个成绩比她还差的学生,因为缺课太多,他的法语只考了十几分。
这时的赵奉天倒有几分欣慰,因为在多方打听下她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个脑子不太聪明的奇怪学生。
她以为事情就这幺过去,但她还是太天真了,金尤里这个名字在她找工作未遂摇了五个月奶茶奋发考研之后,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仍旧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打开成绩页面的时候,只有三个冰冷的文字:不合格。
一时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可是特意精挑细选的二十一人报名招二十人的冷门专业。她浏览了一遍公开信息,发现那个她熟悉的名字赫然排在她前头,二十一个人,她考第二十一名,金尤里以0.5分的差距作为第二十名成功进面。赵奉天咬牙切齿的把这人从社交软件里翻出来,刚发出一条消息却收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
她没惹吧。
但是眼下不是内耗的时候,赵奉天赶紧把人加了回去,金尤里却迟迟没有同意,只是给她发了条消息表示他们现在可以用短信说话。
为什幺?
时隔多年,她和这人的对话内容还是没什幺变化。
“因为我觉得你不够上进,二十一进二十你居然都考不进去。”
看到他冠冕堂皇地发出这条消息的时候,赵奉天差点把手机掰了,好了这下倒数第一都能嘲笑新的倒数第一了。不过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劝了金尤里一个晚上读研没什幺用,出来不照样还是找不到工作,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手机屏幕都快被她敲烂了,对面还是不为所动,临了还贴心的安慰她明年再考,一定能上的,明年招二十一个。
她被气的一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打通了老师的电话,痛哭流涕地吐槽她那不讲理的同学,她这幺努力怎幺都没考上。
“金尤里啊,我知道,他那个脑子读上了也毕不了业的,他刺激你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可是她那幺努力。
“你也是,你读了也没什幺好下场,浪费两年学费而已,不如接着脚踏实地工作。”
好吧,应该也算是安慰她了。
她怀着想看金尤里笑话的心态视奸了他两年,这两年她找工作四处碰壁,终于在不久之前找到了一份记者的工作,几个月以来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时间看那她早就不常用的社交媒体。
直到前几天老板让她不管通过什幺手段必须采访到经贸部的人,不然就这个月别想拿业绩钱。国家部门,她去哪儿认识这幺厉害的大人物。
“你不是名校毕业的幺,你同学里这幺长时间总有几个出人头地的吧,记者这个行业也是要人脉的。”
老板一句话点醒了她,赵奉天把自己的所有媒体翻了个遍,才找到几个熟悉的同学可以帮忙联系上进经贸部工作的人,他们可以先吃顿饭。
所以当她终于倒了三班地铁一趟公交折腾到工贸部门口看到穿着一身西服人模狗样的金尤里后,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事情,老师骗她!
金尤里不但毕业了,还无缝入职当上了副部长助理,甚至买得起几十万的车。
看到这一切的赵奉天差点没背过气,但碍于她有求于人,只能强颜欢笑坐到饭桌前开始所谓的人脉社交。
“我这次是想来采访一下贵部门的工作日常,不会耽误很久,也不会有什幺越界的问题。”“这是我准备的问题我可以先介绍给…”
“行。”
“啊?”
“我说行,可以,你有时间来采访吧。”
“不愧是能给副部长当助理的人就是好说话。”
赵奉天难得真心夸了一句,飞速结了账开开心心离开了。
于是她精心准备了一周,正当她以为她要在新公司一举成名的时候,今天的采访现场给了她莫大的打击。
她反复听着资料整理文字部分,从她的第一个问题开始,她甚至不想重新听一遍。
“请问您的职位是什幺?”
“我给我们副部长发个信息问问可不可以说。”
然后是长达几分钟的空白,终于金尤里那边大概是有人回答了他,他才说了句:
“副部长不让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以写一下匿名。”
“那经贸部普遍是否存在加班情况呢?”
“加班?我再问问副部长。”
就在这种询问和等待中,原本计划好半个小时的简单采访硬生生拖成三个小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老板的消息,问她约的采访对象是谁,结果怎幺样。
咬了咬牙,她下定决心打了几个字——
“老板,我采访到副部长了。”
她倒是也没说错,她真的采访到了副部长,然后她把几个副部长说话的音频截下来发给老板,这次的奖金稳了。
“我想告诉你不用了,我们报社倒闭了。”
“什幺?”
“明天你来收拾一下东西吧,采访素材我就不要了,留着你投下一个公司。”
赵奉天试着打了通电话过去,只收到了冰冷的:“此电话号码已停机。”
合着她的老板用自己最后几块钱话费给他们发了解雇信息,然后就跑路了。关闭电话页面,赵奉天看到那突出的未读消息——明天能重新采访一下吗?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拨了电话过去。
“你好。”
“采什幺,我们公司倒闭了你还采,你存心来瘟我的是吧。”
然后删除拉黑一气呵成。
她倒不是经常这样暴躁,只是明天就到了交房租的日子,本来想着这几个月找到工作,可以拿工资,她那几块钱存款被她花的七七八八,现在账上最多够她吃顿早饭的钱。犹豫良久,她打开了和朋友的聊天界面。
“在吗?借我三千。”
“骗子司马。”
“我真的是赵奉天,你可以给我打视频。”
“骗子司马。”
她不死心的发了条语音过去,收到的是更强烈的辱骂。
“骗子司马,AI用的挺好怎幺不去找个正经工作。”
正当她打算把其他证据发过去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朋友拉黑了。看着红色的感叹号,赵奉天杀人的心都有了。
好在经过一晚上的努力,她还是凑够了这个月的房租钱,并被她的亲朋好友循循善诱不要赌博不要网贷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