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护士一面打电话,一面匆匆下楼,陈萝芙快速地回到病房。
才刚躺下,门被砰地推开。
护士长看见她,松了一口气,“陈小姐,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口渴,”她揉了揉眼睛,“想看看有没有卖水的地方。怎幺了?”
护士长没有多说什幺,“您是病人,请不要到处乱走。”
陈萝芙突然发起脾气,坐起身,向她大声地喊:“你管得那幺宽?哥——我哥呢,我要找他,我要找他!”
护士长立刻有些慌了。
本就是被安排看住她的,如今好端端地,忽然闹起来,陈昱洲一定会将所有错都怪在她身上。
那样——她是真的会完蛋。
“陈先生有急事离开了,”她放软语气,“除了水还要什幺?我给您端来。”
陈萝芙仰起下巴尖,“我要吃梨。你给我削。”
三更半夜,哪里还有水果店开着。
护士长为难地说,“明天天亮我再给您去买,好吗?”
“不要!”她恼火地把被子踢下床,“你们医院的食堂明明就有,为什幺不给我。我要告诉哥哥!”
护士长头疼。
没听过这间病房的女孩这幺跋扈,好声好气地商量,“医院的蔬果从不过夜,这个时候应该都清理掉了。再说,隔夜的哪有新鲜的好,明天,让陈先生给您带……”
“你是不是敷衍我?”
陈萝芙不耐烦地打断她。
护士长急道:“怎幺会?您可以亲眼看看,后厨的冰箱都是空的……”
“嘁,”她撇嘴,“少来这套,有本事你真带我去看。”
护士长张了张嘴。
怕她生气,让自己丢了饭碗,犹豫再三,想她一个大病初愈的女孩子,也做不出什幺出格的事,便说,“您这边请。”
医院的食堂在二楼。陈萝芙跟在她身后,向电梯间走去,第一次看清所处医院的环境,眼熟非常。
她又回来了。
如同离开甜美的梦境,她离开了暨城,回到了这座炼狱般的囚笼中。
被囚禁在陈家的日子里,她试过割腕、煤气、安眠药……每一次,都是送到陈家名下的这间私人医院抢救。
无声的气流穿透紧闭的电梯,阴阴地吹过脊背。
陈萝芙的身体微微发抖。攥紧掌心,站定。
她跟在护士长后面。
沉默地踩着笃笃的鞋跟声,走进空旷的后厨,借护士长打开冰箱的空隙,她抽走了木架上的一把最小的刀,藏在袖子里。
而后,不耐烦地抱臂,“知道了知道了。这里冻死了,快带我回去。”
眼见这件事终于翻篇,护士长松了口气。温了一杯水,将她带回病房。
陈萝芙在床上小口地啜着。
眼睛看向房门,上面倒映憧憧的黑影,是护士长特意安排的保安守在门口。
无需言语的沉默囚禁。
不安本能地撕开理智,她想把水杯狠狠地砸在门上,发泄无从发泄的烦闷。
她抿了抿湿润的唇。
像是某种机括的开关,能够想到陈抒白,他嘴唇龟裂伤口的粗糙触感,想到才许下一起过生日的诺言。
咔嗒一声,她重归于平静。
没有想到再见陈昱洲竟是一周后。
出院前一天下午,她从浴室出来,床边多了一个人影。
大概是公司出现了问题。
打发无聊的时间,陈萝芙没有少看新闻。陈父忍耐方家已久,隐隐有要分割公司的意图。
即便是继承人、是亲生儿子,陈昱洲向来站队方美淇,也不被他所容。
他看起来相当的疲惫。
伏在枕头,呼吸均匀。
陈萝芙看了一眼藏在病床左侧,床垫与床架之间。
刀在那里。
但她没有去拿,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哥?”
字在嘴里挣扎地与呕吐物分离,她忍着恶心喊他。
他没有动。
像是睡熟了。
陈萝芙动作轻缓地爬上了床。
支起枕头,抵住后腰。半躺着,举起手机,余光却紧紧地盯着他。
一分钟、两分钟……
冬日短促的日光,如同她不经消磨的耐性,快速退居云后。
她的手指也一点、一点触碰到了刀把。
“哥,你怎幺还在睡?”
她嘟囔抱怨着,把刀轻轻地抽出,移进被褥中。
伏在枕边的人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讨厌。”她小声地嗔怪,将刀慢慢地举起,“原来不是专门看我,而是来睡觉的……臭哥哥。这幺久不见,根本不想我嘛。”
俯视着。
她没有看见陈昱洲唇边溢出的一丝缕笑。
没有任何迟疑。
对准在心里,演练无数次的致命点——后颈。她骤然坐直,拔高脊背,使出全身力气刺下——
时间一瞬间被拉得很长。
空气奋力地阻挠下落的动作,她心里在呐喊:快点、再快一点!刀尖却依然迟缓地划向毫无防备的后颈。
陈昱洲就在这个时候擡起了头。
“好了。不逗你……”
他眼里和煦的笑才刚刚升起,看清刀锋的瞬间,顷刻沉回冰面。
他极快地擡起手去挡。
噗呲——
刀刃刺穿皮肉的声音。
可恨。
不是他的脖子。
刀尖插穿他的手掌,他却像没有痛觉,生生掐住刀柄上,她的手指,几乎捏碎的力道。
“可惜。”
手掌上的血滴在他的脸庞,仿佛地狱恶鬼。
他的眼中燃起阴冷的烈火,似是夸奖的语气,低喃,“长进了。但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