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瑄宜的坦白中,其实添了些她主观捏造的成分。
其中鬼混是真,心情不好是假,打唇钉临时起意是真,跟风却是假的。
事实上,她才是那个主动提议的人。
酒精带来的大脑热度很快冷却下去,穿孔的整个过程不过花费几秒时间,她的下唇软肉被暴露在空气当中,再被锐器轻而易举地穿透,钉帽旋紧的过程里,创口带来的疼痛也随之复生。
梁瑄宜强忍着说不痛,然后把损友们一个个拉下水。
在等待过程中,她跑到店门外,站在路灯下换着角度自拍,然后挑了一张最好看的发给崔游。
崔游很快给她回:疼死你。
梁瑄宜盯着对话框看,猜测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直到被付朝辞拽着耳朵拉起来。她一口气穿了三个孔,情况要严重得多,此刻愤怒的表情做起来也显得僵硬。
梁瑄宜指着她大笑,结果又马上被自己下唇的伤口拉扯出眼泪来。
在回程的途中,梁瑄宜望着车窗中唇钉的倒影走神,那样小的一枚,在她身体里漂亮地痛着。
她赶在天亮之前到家,然后一觉睡到黄昏。
梁瑄宜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从床头抽屉里找到她的安眠药,取出一片,很细致地把它碾碎成粉末,用餐巾纸包好。
在陆休璟休息前,敲响他的卧房门。
在门外掐准了药效发作的第二十五分钟,梁瑄宜在进入房间时甚至刻意制造了些声响。
她跪坐在陆休璟床沿,点亮了床头的台灯,在蓦然加剧的心跳中,她听见随着她俯身动作而绷陷的细微的床垫弹簧声,很吵。
太吵了。
她闭上眼,用颤抖的指尖捧住陆休璟的脸,将吻附上去,几乎是在唇瓣相贴的瞬间就落下了伤口增生的痛感,圆钉抵在唇肉间,以某种更深刻的方式再一次穿透创孔。
梁瑄宜忍不了痛,脸蹭在他下颌处新生的胡须上,却很快被泪水弱化了知觉,苦涩的、腥咸的吻,带着拉扯时的阵痛。
唇钉底座磕在齿间,梁瑄宜深吸一口气,唇贴着唇舔吻厮磨,连换气也显得艰难,直到下唇内侧的瘀血将她的唇充胀成夸张的惨状,直到在这场恶意吮吸中尝到某种浅淡的金属味道。
她沉着呼吸松口,蹭去陆休璟唇边的水痕,将一切恢复原状,重新拉上灯,在黑夜中逃出房间。
这个吻事实上毫无意义,头脑一热的产物,只是因为她什幺都不做就已经痛的要死,再痛一点会怎样?
所以陆休璟就自然成为了她报复的试验品。
结果由于她的自讨苦吃,创口恢复的时段被延长。整整一周,每一次清创、舌尖抵上底座、碰触到圆钉感受到疼的动作,都被附加上记忆片段。
梁瑄宜总是会想起那个吻,想起口腔中留下的金属味道。
以至于此刻,陆休璟就坐在她眼前,问她这枚唇钉是不是她想要的的时候,大脑已经自觉替换掉了宾语,她什幺都不想要。
她只想要吻他。
陆休璟沉默地凝视着她,看着她点头的动作,因为对一切都一无所知,所以才会把她的这一行为看作是某种乖顺的表现。
他注意到桌上的生理盐水和棉签,淡淡道:“坐到床边来。”
梁瑄宜照做,默许着陆休璟将椅子搬到她床前。
“这段时间都是你一个人处理的?”
“嗯。”
陆休璟先用湿巾擦干净指尖,小心地在她唇周附近喷上生理盐水,再用棉签沾去多余水分,轻轻按过发炎一圈的泛红处。
陆休璟擡眼看她,“痛了就告诉我。”
梁瑄宜叫他的名字,“陆休璟。”
“很痛吗?”他动作的指尖顿了一下。
“照顾我是你的责任吗?”
陆休璟手上的力道更轻,“你不用想这些。”
“那我应该想什幺?”
“和你自己有关。”陆休璟将棉签捏在指尖,用干净的那头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比如想清楚了再做事。”
梁瑄宜揉着鼻子,“不是说好不生气吗?”
“没生气。”陆休璟说,“只是提醒,不要做让自己受痛的傻事。”
他把棉签丢进垃圾桶,在起身的瞬间被床上的人拽住了胳膊。
“等等。”
梁瑄宜从床上翻了半圈,坐到靠窗抽屉那边,从泡着水的透明容器中取出来了一个什幺东西,用纸巾很细致地吸干水分。
侧脸的光线被自然垂落的长发遮挡,从陆休璟的视角看过去,只能望见她挺翘的鼻尖。
睡裙并不算贴身,她膝盖叠在一起,坐在自己的脚腕处,肩膀因为注意力下沉而略微内扣,拉扯住包裹腰身臀肉的布料。
陆休璟移开了目光。
梁瑄宜转过来,眼角透着些不怀好意地黠笑,腿面在挪动时拖蹭住床单,在本就凌乱的平面上叠出更多褶皱。
一阵窸窣的布料摩挲声过后,她重新凑近到陆休璟身前,掌心在他脸侧比了一下,想贴近,却又很快蜷曲了指节。
“陆休璟,你把头转过来。”
这句话本身并不带有任何暗示意味,陆休璟于是移转回视线,抿下唇,尽量忽视感官带来的细微不适感。
梁瑄宜跪坐在床沿边,为了拉近距离,膝盖露了一截在外侧,此刻要靠支立起上半身才能同他平视。
平衡感是她天生短项,唯恐她找不到重心再弄伤自己,陆休璟眉心跳了跳,伸手先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坐好,别乱动……”
一道冰凉的金属触感圈套在他下唇位置,打断了他复述般的说教。
简单的一圈素环,带两颗圆钉,一颗卡在他唇中央,另一颗则是顺着口腔向内,紧贴上唇肉里侧。
陆休璟尝试发出了一个音节,却先听见了圆钉敲在齿关的清脆声。
“跟我想的一样漂亮…”梁瑄宜盯着他看,放轻了呼吸,连评价也像是一句喃喃自语。
她把床头的圆镜举到陆休璟眼前。
盯着他欲言又止的怔神反应,像在额头贴上封印贴纸后静止的猫咪一样。
梁瑄宜歪着脑袋笑,“怎幺不说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