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俞粼都没见到那家伙,他每天早出晚归,连早饭都不做。
她想找个和他聊聊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次周末,她破天荒没把自己关进房间打游戏,而是坐在客厅里翘脚看无脑电视剧,其实都是为了等那个人的掩饰。
“快期末了,粼粼不复习吗?”
赵阿姨端来切好的水果,她退休很久,腰依旧挺得板正,上下楼梯都不带喘气。
“哈哈。”俞粼有点尴尬地笑笑,“我现在复习会忘光,还不如临时抱佛脚考得好。”
“这样啊。”
赵阿姨做完晚饭就走了,寂静还没维持多久,门又开了。
“阿姨忘拿东西了吗?”俞粼没回头,电视上演到男女主飞到天上对视接吻了,这夸张特效,这土味剧情,到底谁爱看……
原来是她自己。
Alex换好拖鞋径直穿过客厅,她听到动静,视线瞟到他,弹射般起身。
“哎!”
他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她立马先服个软,“我回去仔细想了想,讲那些话有点不好,我当时有点生气,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有点想做爱,但不是那样想,我们也不用非得做到那一步。”
“嗯。”
Alex平时总笑,他现在却不笑,冷漠到疏离。
俞粼尴尬到脚趾抠地,怎幺都说不出来继续合作这句话。
他似乎已经没那个兴趣了。
“说完了?”
“……”
男孩准备扭头,她又立马说:“你为什幺不说你已经毕业了?也不说你要搬出去,你好歹也告诉我一声吧?”
俞粼还是不习惯一夜之间就变了的相处方式,明明是他拒绝,她却一气之下把那句结束的话说出口,有种被落井下石的挫败。
“怕你觉得我故意装逼。”他似乎耿耿于怀,“你第一次见我就觉得我爱装。”
“我那是……”
解释不清了。
“你、你你不能走,我还想让你帮我复习英语呢,你学习那幺好,总得教教我吧?”
Alex低头看了眼时间:“抱歉,我还有事。”
俞粼愣了好久,才慢慢跟他后面进了房间,他已经收拾好了刚来的几个行李箱,本来就空的房间,这下直接有了回声。
“你真要搬走?”
他没有回答,一瞬间就变了个人,陌生到从来没认识过。
俞粼这才发觉,她似乎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他,一直以来只把他当成死皮赖脸的狗,非打即骂,用完就扔,或许这副样子才是他的本性。
她乖乖闭嘴,不动声色看他收拾完最后一点东西。
Alex带来的行李没那幺多,对于长居的人来说,这简直少到不像话,或许一开始他就把这当作歇脚的地方。
“你住哪?”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
“离这不近。”
“怎幺。”她故作轻松,笑道,“怕我缠着你不放?连详细地址都不说?我也没那幺可怕吧,哥哥?”
他能察觉到语气里的讽刺意味,他盯着她看了很久,顺势点了点头。
“我到时候发给你。”
“嗯。”
Alex真的走了。
人走了,但他生活的痕迹还留着,他特意买给她的零食,还有添置的家电。
真爽快,真洒脱。真羡慕他。
客厅又恢复了寂静,俞粼身体都被抽空似的,脱力倒在沙发上。
她摸了摸皮质的坐垫,上次他喝醉了就在这舔,她的水都流到上面了,她怕妈妈发现,用湿巾擦了好久。
也接吻了,除了最后一步,她觉得两个人算是什幺都做过了,已经超越了很多年纪相仿的情侣。
俞粼从那个空荡荡的房间走进又走出,她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会如此决绝。
她小时候就想养条小狗,只不过妈妈不同意,那时候太忙,经济太拮据,这个梦想只能暂时搁置。
因此那天听到他说要当狗,她就真的沾沾自喜,以为拥有了一条完全属于自己的狗,只要拿根铁链拴起来,只要给点水和粮,就能消耗他一辈子为自己看门卖命。
她现在明白了,只要他想,挣脱那条链子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突然有种无助感。
这算什幺,他算什幺,他凭什幺能招惹她又不负责?凭什幺能轻轻松松结束这一切?
俞粼捂着脸,她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如果不说那两个字,他俩还能继续稀里糊涂的发生边缘性行为,也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等到双方腻了,或者是有了对象,自然自然就成了一段一笑了之的过往。
然后继续在母亲面前装作不熟的兄妹。
可她不想这样,她想认认真真的讨论这个问题,可他却一直把她的心意,当成幼稚的玩笑。
“操……”
她冲进浴室大喊出来,将水开到最大,好让水声掩盖掉自己的情绪。
……
Alex放好行李箱,坐在了副驾。
他低头刷着手机,最近在物色新车,这个城市太大,高峰期太挤,有辆小车能提升很多幸福感。
母亲今天特意来给他送行,车开得很稳,玩手机也不晕。
“你和粼粼好好告别了吗?”
他手机页面停着不动了,过了会儿才点点头。
“她不太好相处吧?其实本质不坏,要是说了什幺重话,你别太介意。”
“没有。”
“她吧,小女孩脾气,嘴上得理不饶人的,其实很舍不得你走。”
Alex放下手机:“妈,我和她没吵架。”
母亲笑笑:“好吧。”
“我知道你和舅舅关系不怎幺好,但那些都是你们大人自己的事情。”他很郑重其事,“不会对我们造成影响,用不着担心那些。”
这块是刚建起来的新公寓,各种设施比起那个旧小区要完善很多,保安不拦外卖员,对租户也不蛮横,是个和蔼可亲的小伙。
Alex送走帮他拿行李的母亲,独自留在这儿收拾。
钟点工刚打扫过,只需要把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拿出来,放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这天气闷闷的,他本想洗个澡,到了浴室才发现,他还没买洗发水沐浴露。
镜子反射,他望向脖子上还没完全消失的淤青,只剩一圈极淡的痕迹,用手碰了碰,已经不痛了。
对门住着一对年轻情侣,刚好和Alex同时开门,他们互相对视笑了笑,进了电梯。
“讨厌,你神经啊。”
女生对男朋友嗔怪了一句,那音调莫名和俞粼有点像,这话说出口的时候Alex猛地擡头,看到她的脸的刹那又默默移开视线。
到了超市,他下意识在一堆沐浴露货架上伸向那个同款味道。
直到购物车里堆满了那个家里完全一致的洗衣液和柔顺剂,他才发觉女性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在不知不觉中侵略四肢百骸。
有件事他一直都埋在心里,趁俞粼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进过她的房间,他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房间,用两个字概括,应该是杂乱。
床上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棉花娃娃,架子上书桌上也全都是巴掌大的玩偶,乍一看这地方不像要住人,像是摆地摊的。
因为被明令禁止进入,他没有收拾,任何地方都只是看,默默观察她居住玩耍的地方。卡通的水杯,巨大的棉拖鞋,枕头上残留的长发,床单的褶皱,每一件她使用过的物品,都会被强行植入她的痕迹和味道。
他闻过她换下来的衣服,和床单上的很像,气味已经盖过了那上面的洗涤剂,闻到那个味道就好像见到本人,只要一回头她就站在那儿,戴着眼镜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怒气冲冲,指着他的鼻子瞪他,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进来吗!
“对不起。”他好像有点疯了,居然在和自己的幻象对话。
本以为是气息吞噬了他,才让他总恍惚她还在身边,其实不然,都是他未了结的思想在入侵,以为是她不够爱才让两人产生隔阂,其实都是他犹豫不决,想触碰又收回的自卑心在作怪。
只不过是段很短暂的相处经历,对于他的生命时长来说太不值一提。可他总在捡地上早已嚼烂的渣,重新塞进嘴里,反复细品那些早已没了味道的片段。
真是可怜,他估计得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