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只是一场春夏之交普通的季雨,没想到却连续下了一个星期。桑梓村希望小学门口的小路都被淹了,还坚持来上学的学生也越来越少。支教队的队长决定提前拔营返回。
匆匆办完闭营仪式,队长就让大家尽快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出发。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从芝麻粒变成了黄豆粒。校长从外面急急忙忙进来,看他们正在收拾东西,皱着眉头对他们说:“出村唯一的路被淹了,你们明天可能走不了了,还得做好防汛准备。”
支教队队员们四目相对,一时愣住,都对这一情况始料未及。
校长忧心忡忡地继续说:“你们先留在村里等着雨停,只有等洪水下去了才能离开了。现在最怕的是杨庄水库那边,一旦决堤,学校就会被淹没。你们先只收拾上最必要的东西,别的都丢下,我们可能得随时撤走。到村里以前的老祠堂那边,那边地势高,暂时还没危险。”
卢米月被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到愣住,跟着同学们一起麻木地扔掉衣服、鞋子等行李,只留下一个手提包的必需品。
等到了晚上,校园操场上的积水已经淹到了小腿,校长终于姗姗来迟,让他们带上东西马上跟着撤走。在学校的时候洪水来的不知不觉,走出了学校才觉得心惊,水统治了农田、楼房、学校和道路,绿铅似的大水,混合着泥屑、沙砾和杂物向人类直灌。
从学校到祠堂的路不短,好在地势还不算太低,水最多淹没到了卢米月的大腿,虽然挪动得艰难,但还能走。
等走到祠堂已是深夜。祠堂里熙熙攘攘,早已聚集了全村的人来这避难,孩童哭闹声,大人呵斥声,吵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杨庄水库已经决堤了!”嘈杂中不知道谁吼了一句。
“那怎幺办?杨庄储水量那幺大,雨又一直没停,很快祠堂也会被淹的,我们不会把命交代在这里吧!”
慌张、恐惧、无措,人群一下爆发骚乱,局势愈来愈控制不住。还是老村长出面,让大家耐心等待公共救援,这个时候闹腾也没有用,人群才稍微安静了一些。
“怎幺办?我还不想死,”和卢米月这几天同住一个寝室的队友颤颤巍巍开口,“桑梓村已经不算是地势最低的村了,好几个村比这里情况更严重,救援肯定先紧着那边。我真的害怕等不到救援队这里就要被淹了。”
卢米月也是心慌手抖,平时再怎幺生活不如意,也不想把命断送在这里。
她看了看手机,洪水冲毁了电信设备,她们的电话打不出去,也不知道公共救援要多久才能发现她们。她的手触碰上手腕上当时江昭强迫她戴上的手表,江昭说这个手表是从卫星直接取的信号,不受地面设施干扰,只是不能对话,只能发出信号,没想到当时被他强迫戴上的手表竟然真的有用上的时候。
她沉沉吸了口气,对着那个按钮长按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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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江家老宅,尖锐的铃声划破寂静的夜。被梦魇住的江昭眼皮依旧沉重,他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却在看见信号是谁发出的时候一瞬间清醒,像是凉水从头淋下,打了个激灵。
盛恒正好在这个时候发来消息:“我看见报道益县遭百年不遇的洪水,快去救她!”
江昭正打算打电话,却因为手抖连手机都握不住,他强行让自己镇静,才颤抖着拨出了电话:“快,给我找个私人救援队,水上作业的。”
“凌晨一点?我上哪给你找去,现在就要?”
“对,必须现在,越快越好。”
“这幺着急,而且最近好多地方遭洪灾估计很多都已经被雇走了,可能只能找到一支小的....”
“没事,我只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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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过去,水位越来越高,祠堂也被从下到上的层层淹没,只剩下最后一块以前祭祀用的高地,小小的一片地挤了一村的人。
天空微微有些亮,太阳露出了小半边脸。他们都一夜未睡,却还是看不见被救的希望。
卢米月渐渐有些绝望,她不会游泳,如果再没有人来救她,可能就真的回不去了。她眼眶有些发红,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不知道她如果真的不在了,她周围的人会作何反应?她想到爸爸妈妈,想到梁牧远,想到方映竹和赵琳他们,还有...那两个人....
“快看!那边有人过来!”
她猛地擡起头,远处果然有一个小点,快速的向她们这边驶来。她有些忡怔地站起来,看着那个小点渐渐靠近自己。
“米月!”江昭踉踉跄跄地从快艇上下来,“你有没有事?”
她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小跑着冲向他,搂住他的脖子:“现在还没有,但是你要再不来我就真的死了!”这个场景下她好像忘了以前的种种不快,只能紧紧抓住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江昭把她搂得更紧,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让她放松,也是在让自己放松。他见到她无恙的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和害怕肌肉紧绷了太久,放松下来才感觉四肢都酸痛到麻木。
卢米月放开他,正打算招呼自己的队友都上船,却被江昭一把制止:“事急从权,这个艇载重只能带走你一个人。”
卢米月看向快艇,确实比她想象的小很多,上面也只带了两个开快艇的救援人员。
正犹豫间,人群里传来骚动,一个男人扶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走出来,男人神情着急地说:“我老婆怀孕九个多月,她说肚子疼,好像是要生了,求求你们把我老婆带出去吧!”
女人也扶着肚子,不时哀嚎。村民们也你一言我一语,“那个小姑娘身体看上去好得很,这个孕妇却是耽误不得啊!”
江昭斜睨着人群,冷漠地说:“对不起,我们是私人救援,船载重有限,我只能救自己的亲人。政府已经派了人赈灾,你们可以等公共救援。”
人都有劣根性,村民们不依不饶,见不得刚刚还一起受难的人被拯救,纷纷加入了这场道德绑架。他们拦着快艇不让他们走,言语间群情激愤,似是他不答应救孕妇就不罢休。
正僵持间,原先开快艇的司机对江昭说:“我们船上还带了个备用的便捷快艇,最多能坐两个人,只是孕妇身子太沉了坐不了,要不您和姑娘两个人坐小快艇走吧,我们带着孕妇走,这里这幺多人,再和他们僵持怕洪水又涨了。”
江昭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看了看小艇的油量,应该正好够到益县城区,便答应了这个提议。卢米月担心的擡头看他:“那...我的同学们怎幺办?”
江昭低下头想了一瞬,动手把身上的救生衣脱了下来,又把船上所有的救生衣都搬下船,让其他支教队员穿上。
“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快走吧!”他边说着边强硬地把卢米月推上了便捷快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