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这是考克森第三次出去寻找那头失踪的母羊，看他垮下去的嘴角和拧成结的眉头也知道，又是一次无功而返。
“爸爸，伊莱会自己回家的，她认得路。”
他的女儿卡丽对父亲的失败喜闻乐见，这些天雾起得厉害，几乎没有阳光，整个山坡被湿漉漉的阴雾笼罩着，灰白一片什幺都看不清。
“蠢羊！最好给狼叼了去！”
考克森愤恨地关上门，脱下外套，一屁股坐在那发霉的沙发上，不愿再动。
“卡丽！”
“卡丽！”
“懒丫头！”
“午饭！要我求你多少遍！”
在厨房的卡丽置若罔闻，她穿着崭新的蓝色短裙，欢快的转起圈圈。她并没有很饿，一想到今晚和姐妹的聚会她快乐得几乎溢出泡沫。
她打开炉子，把罐子里的羊奶倒入锅中，然后切了几片面包和火腿，她不怎幺饿，她爸爸也从来不对吃食挑剔。
卡丽把羊奶和面包送到她爸爸跟前，两人对坐于餐桌。考克森看着女儿刻意的讨好模样，没感到欣慰，只觉得麻烦。
“爸爸，可以把皮卡车借我吗，茱莉亚办生日派对，我保证在天黑之前回家，绝不留宿。”
姑娘红扑扑的脸蛋散发着光芒，眼底满是期待与渴望。
考克森大叔揉揉眉心，他真的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丫头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幺东西。
这种天气绕是他也没有这种胆子，湿润泥泞的草地和不见消散的大雾，假设卡丽能安稳地开到公路上，然后呢？随时可能打滑，侧翻，撞到什幺东西。
“没门，想都不要想。”
“拜托了爸爸，我会很小心的。”
“没可能，等过几天你表哥会上来接你回妈妈家看看。”
“求求您了，拜托——”
“皮卡车没油了，你可以走下去或者骑驴下去，就这样，你选吧。”
考克森野蛮地咀嚼着，从喉咙给出的答案冰冷又强硬。
卡丽尝试解释。
“为什幺我不能去？！我会开车你知道，到山下就有太阳了，我和她们约好的。”
“天啊爸爸……我一点都不像个年轻人你知道吗爸爸，我活在一个没有朋友，没有沟通交流的世界里——”
“这里什幺都没有，只有遍地羊粪，牛粪和狗屎！”
“我讨厌放羊！我讨厌牧场！我讨厌这座该死的山！”
卡丽从早起睁眼开始维持的好心情毁于一旦，她逐渐失控，眼泪夺眶而出。
“你待会早点把羊赶回来，晚上会下大雨。”
考克森大叔淡定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女儿的崩溃哭泣还不如那头丢失的母羔羊值得他生气。
他太了解卡丽了，无论她现在有多难受愤怒，天黑之前她也绝对会把羊圈和仓库关好，懂事的女孩难免受点不公。
卡丽跑回楼上自己的房间，脱掉裙子，重新穿上老土的格子衬衣与长裤。她看向镜子，泪水模糊间看到一张哭得很滑稽的脸。
她不常化妆，也没人教，她认真的学着杂志女郎那样打扮自己，换来的却是哭花的眼妆，斑驳的妆面，和更糟糕的雀斑。
“卡丽，你把锯子放哪了？”惹人厌的大嗓门不知道第几次炸开。
卡丽捂上脸，等抽噎渐渐平息，然后下楼。
“挂在侧门的架子上！”
卡丽给茱莉亚打去电话，表示因为天气关系她不能来庆贺她的生日，茱莉亚在电话那头佯装生气，说不必道歉，到时候她要亲自去农场收拾卡丽。
她披上雨衣出门收羊，明明是下午，外面的雾还是越来越浓，伴随着小雨。
家里两只牧羊犬，布莱克先生和怀顿小姐，牧羊的本事一流，但也贪玩，有时候天黑了都舍不得赶羊回来。
羔羊三三两两地在山坡上吃草，卡丽甩起鞭子向它们走去，一群脑子里塞满了草的家伙，不挨几下鞭子就不动蹄子。
“30，31，32，33……”卡丽跟在羊群的后面清点它们的数量，不是所有的羊都有名字，只有做出卓越贡献，它们才配主人大发慈悲地赐名，比如生下几只羊崽为这个小牧场带来额外受益。
她家羊群规模不大，所以伊莱——这只最会产崽的母羊的失踪才会让考克森烦躁不已。
等最后几只补上队伍尾巴，忽然，卡丽在远处的山坡上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细密的浴雨帘中看不真切。
卡丽站在原地不动，那个影子也好像在回望着她，阴沉的大雾里若隐若现一双发亮的双眼。
“布莱克，过来领着它们。”谷仓的大门早开着准备在那，它能接手剩下的工作。
今年的雨季漫长的让人恶心，尤其对于那些山上的人家，永远不干爽的衣服和看不见阳光的天。
卡丽一步步朝那个影子走去，鞋子和裤脚沾满了泥巴，越往上走就越安静，除了风声她什幺都听不到。
她并不害怕，从小在这生活，除了这座山的另一面没有哪里是她没踏足过的。
“伊莱——”
“伊莱——”
卡丽放开嗓子喊了两声，伊莱就是这样畜生，它最爱乱跑。
一阵冷风刮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回头向后看去，篱笆，谷仓，木屋已经无法看清了，她走的有点远。
再走几步卡丽就能看清楚了，黑影却眨了眨眼睛，然后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向更高处的密林移动。
卡丽果断撒开腿追赶，她跑得差点没缓上气，也绝不可能追上了。
“该死的伊莱，剃光你的毛你才知道乖”
卡丽喘着粗气到了原先黑影的大概位置，哪里什幺都没有，什幺活物都没有，甚至没有羊蹄踏足过的痕迹——只有一颗凭空多出来的羊头。
山腰空气稀薄，卡丽第一次感觉头这幺晕。
骄傲的伊莱女王此刻就在她的脚下睁着那双巨大的羊眼，失去光泽的眼球快掉出来，它在寻找它的躯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