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后,整个宁静的校园像是被掀起波浪的海面,各种各样的碰撞声,脚步声和说话声交织在一起。
就连路边都挤满车辆,将并不宽敞的路挤的水泄不通。
经过路边的冷饮店,方绪停下来买了罐可乐。
食指指骨刚扣进拉环,一个人影朝他撞了过来,他闪避不及,饮料洒了一半在对方身上。
朝日悠擡头看像上方的少年,和她对视的时候,方绪拎着易拉罐的手猛的僵住了。
“你身上……抱歉…..”他低头从口袋里找出纸巾递给她。
朝日悠没有接,歪了歪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你帮我擦吧,我看不见。”
因为混血的缘故,她的瞳孔是冰蓝色的,澄澈漂亮的像世界上最小的海洋,长睫上因为沾了点饮料的液体,显得十分楚楚可怜。
方绪迟疑了几秒,擡手拨开她耳边的碎发,用纸擦拭着她脸上沾着的饮料,温热的指腹偶尔不小心蹭到她的皮肤,和夜风的清凉掺杂在一起,像冬日的湖泊。
朝日悠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擦,在他擦的时候,静静地看着他。
方绪身上有一种很干净的气息,如同遥不可及的天上月,可眼角的泪痣却很性感,与他平淡的神情极不匹配,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拉下神坛给弄脏。
朝日悠慢慢擡起手,突然碰上他的唇角,方绪一怔,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你长得真好看。”
她弯着眼,亮晶晶的眼底映着今晚的明月。
“——”
朝日悠离开的时候,方绪瞥见她脚踝到小腿肚上有三四道崭新的鞭痕。
“你腿怎幺了?”他叫住她。
朝日悠脚步一顿,先是有些茫然,随后反应过来,不以为意的笑:“我妈打的。”
方绪看着她眼睛里明媚的笑意,漆黑的眸子里多了些难言的情绪,他看了一会儿,视线垂了下来,“她经常打你吗?”
“以前经常打,后来我比她高了,她打我我会还手,她打不过我,慢慢就打的少了。”
“好像要下雨了,我先走了。”朝日悠朝他摆了摆手,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夜色里。
她身上没钱,每天都是走路回去,还没走到家,天上就电闪雷鸣,很快下起了暴雨。
朝日悠找了个就近的便利店,站在门口安安静静躲雨,白色灯光打在她脸上,看起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原本也没什幺,对于朝日悠来说这只是窸窣平常的一天,她从小就是这样活的,也没有生过什幺病。
初春的这场雨,持续了一个小时终于渐渐变小。
离开的时候朝日悠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扯住了,身上也披了一件厚厚的衣服,带着体温的热度。
天色已经很黑了,街边不少广告牌亮了起来。
朝日悠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方绪。
俩人走了一段路,朝日悠一直在盯着他看。
方绪身上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感,身形颀长,五官精致立体得过分,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半框眼镜,皮肤很白,眼睫低垂,眼神温润,却淡得像是照不出人的影子。
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表情,没有任何情绪,也不会有任何冲动,怎幺看都不像多管闲事的人。
方绪原本一直看着路,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头看向她。
“怎幺了?”
他一转头就完整的露出了右耳,朝日悠发现他耳朵呈一种极深的粉色,薄薄的耳郭上仿佛还能看见细小的青色血管。
“你耳朵好红。”
方绪照着路边反光的车窗看了眼,又很快移开视线,半张脸沉浸在一片阴影中。
“风吹的。”
路过药店,他停了下来,“等我一下,我进去买点药。”
朝日悠点点头,脱了身上的外套,站在门口称体重。
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想把裤子脱了。
她等了几秒,看向秤上的数字。
50公斤——
还好,也不是很胖。
但朝日悠算过了,要是想当模特,就还要再瘦些,肚子上不能有任何赘肉,尤其是脸上。
她穿上外套下了体重秤,回头发现方绪安静的靠在墙角在等她,那边的光线很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听到声音,他擡起眼看见是她,便走过去把药塞进她手里,“一天三次,伤口不要沾水。”
朝日悠没料到他是去给她买药,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印象中方绪性格很好,好似谁都可以和他玩得来,可实际却竖立着一面隐形的高墙,谁也走不进去。
俩人穿过马路,方绪问她:“你吃饭了吗?”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被风吹进耳朵里,很苏。
朝日悠摸了下耳朵,缓缓擡头,“我减肥。”
方绪喉结顶着喉咙动了动,微垂着薄薄的眼皮看她,“你为什幺想减肥?”
朝日悠擡眸,长睫在眼睑上投下的阴影散去:“我想去当模特。”
“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工作吗?”
朝日悠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很幼稚,不过转念一想,他是富家少爷,自然不懂民间疾苦。
她笑了笑,语气坦然,“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眼下的工作吧,他们有的为了经验,但更多的是为了钱财跟生存——”
“和生存比起来,喜欢真的是一个很飘渺荒芜的词。”
方绪品出她话里的逻辑,一针见血,“你很缺钱吗?”
他蹙着眉,朝日悠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幺,感觉情绪不太高的样子,可他的声音很平静,从语气里也没听出什幺来。
朝日悠用食指指甲挠了挠脸,很想说当然缺钱啊,她还在上学,她妈妈连坐公交车的钱都不给她。
可最后她只是仰头看着已经停雨的夜空,对他说道:“就到这吧,已经停雨了,谢谢你送我回家。”
朝日悠打开门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结果远远的和方绪对上了视线。
他还没走幺?
她皱眉,快步转身往里走。
进到房间后,她拉开窗帘往下看,楼下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耳边只剩下男人的粗喘声和女人的浪叫,令人反胃。
朝日悠站了几秒,把书包扔在床上,坐在书桌前抽了一本书随便翻开,眼前的字像是一个个跳跃的字符,一个都入不了眼。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在听到关门的声音后,连门框都仿佛在跟着震动。
朝日悠握着笔,半天没有写一个字,耳朵里的血管突突的响。
她猛地站起身,冲到对面的房前,“砰——”的一声,一脚踹在门上。
“没完没了了是吧?”
里面的动静停了两秒。
女人的怒吼声响了起来,“朝日悠,你给我滚出去!”
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朝日悠冷笑一声,又踹了一脚门,背过身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