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三)

男孩对着糖葫芦一口啃下,山楂的酸味钻进牙缝,叫他飞速挤弄了几下眉眼,待糖衣显味,又满面欣喜地咀嚼起来。

白止看他贪嘴的模样甚觉可爱,嘴角泛出宠溺的笑意。

顺子的手塞在他的大掌里,因着头顶还不到白止肩膀,走路时手臂一甩一甩,穿梭在西市道两旁的摊铺中间,自是成为了许多摊贩吆喝的对象。

顺子不时被路过的糖人泥人吸引,会慢下些步子,又会在白止察觉之前小跑跟上。

两人走近西市的边缘,驻足在一个架着木桶的简易拉车前。

“严娘。”

被唤的人正将一碗豆花递到对面人的手里,接过铜钱,转头看向他们,脸上本就讨巧着顾客的笑更甚,眉眼几乎弯到了一起,招呼道:

“呀,你们回来啦。”

转眼看见心满意足咬着糖葫芦的孩子,斥道:“怎幺又让周先生给你花钱。”

她手在袖子上擦了擦,问向白止:“多少钱,我给你。”

白止连忙摇头摆手,“我可不要。”

他环视一圈,接道:“你怎幺也摆出来了,店里没人看着吗?”

“嗐,这不就在人后面嘛,再说,我一卖豆花的,有啥可惦记的。我是看外面热闹,人也多,这不,一下午卖了大半桶呢。”

“娘,我饿了。”

“吃着东西都堵不住你。”严娘用铲子的另一端作势敲他的脑袋,看向白止道,“豆花面成不?”

他冁然一笑,“都成。”

严娘带着顺子不愿借住在白止的宅中,他便搬出自己早期在西市盘下的一间小铺子,这样一来娘俩既有了栖息之所,又能靠一门生意养活自己。

如今这家“顺心豆花”,前面是专卖豆花食品的店面,后头就是母子俩的住处。

每月没有规律的几次,白止会去城西学堂接顺子下学回来,再一起吃上一餐。有时是下馆子,有时是严娘的拿手好菜。

一餐闭,母子便又回到自己的足迹上,期待起下一次周先生会何时再来。

白止同样期待着。将阿尧送进宫后,他整日只尽可能找些事做,可心里的某块地总是空的。

形单影只漫无目的走在皇城的灯彩里,他的背影略显失落。

不知不觉走进了拐角处,眼见前方人烟突然消减,他也没再继续走,倚靠在巷墙上,伸出脚碾磨自己锋利的影子。

突然,他往拐角靠近了一步,遽然朝交道口横出手。

“啊!”来人的脖颈落入他掌心,尖锐的女声响彻巷道,而后随着他收紧手指牢牢掐住她的颈脉,爆鸣声愈渐嘶哑。

白止微眯起眼,目光轻蔑,只有自己知道,他那一刻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带手往地面一甩,女人就毫无抵抗地跌倒在他脚边。

“咳咳...咳咳咳...”

她反应猛烈,好容易将呼吸从鬼门关夺回来,怒而瞪向他。

“别费力气了,他不是你儿子。”白止抱臂淡漠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无甚感想,转身走人。

“还真没想到,你现在喜欢这样的。丢了家室跟你的?”白榕还趴在地上,扶胸喘着气呛他。

他的身形随脚步顿在原地。

就在白榕忽觉自己能让他失语,还有几分爽快之意时,他半侧过身,虽只留了半张脸在月色里,就得以窥见他深邃的眼眸。

“你想多了。”他轻笑,“我只喜欢星儿,这辈子。”

白止没有再因她的任何声音停留,只有一个满带着嘲讽的身影映入她眼中。

“白止!”白榕蓦地就失了所有理智,她抓狂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声音尖如磨刀擦过砖墙,“你为什幺要这样对我!啊!!啊——”

“为什幺!——”他身子已跨入另一条主街,身后还能听见歇斯底里的回响。

白止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白榕,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他低声自言自语。

现在的他只万幸,早早引贺景珩发现了阿尧的存在,皇宫才是他最安全的地方。从乡来京的一路上拿顺子做诱饵,都未能引蛇出洞,曾经覆灭一家的白榕,如今竟也蠢成了这样。

现在,她只是一个毫无威胁的疯子罢了。

这才注意到明月之侧,倒还有点点繁星。

他擡头望向夜空,忽然笑开,带着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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