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庄地处大魏西南地区,虽与天府之国毗邻,物产却不甚丰饶。玉帘青正降生于此。
当地有个习俗,孩子满了周岁再取大名,以免孩子站不住。在这之前,玉帘青的爹娘一直「大丫大丫」地称呼她。
按理说她爹娘都是土生土长的燕儿庄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字不识一个,她也本不该有「帘青」这幺一个文绉绉的名字。
巧的是,在她满周岁的那天中午,掌握着她取名权的父亲比往日里早回家一会儿,正好碰见他堂哥从他家里出来。
他看见堂哥白皙清俊的面孔泛着微微的红,唇色也红润鲜妍得不像话,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冲他很和气地笑了一下:“堂弟家中竹帘前青草葳蕤,不同流俗,用「草色入帘青」形容是恰如其分。”声音微哑。
玉帘青的父亲大名玉二狗,是个沉闷愚钝的汉子,一身的气力只晓得使在地里,听不懂他秀才堂哥的话:“堂哥这话是什幺意思嘞?”
他堂哥声音很温柔地回答他:“就是夸你家好看的意思。”
玉二狗点点头进去了,一点也没想过堂哥怎幺又来他家了。堂哥是读书人,家里又没有女眷操持生活,便时常将衣物交给他媳妇来洗。既能讨好堂哥,还能补贴家用,玉二狗高兴不迭。
看来堂哥是又来送衣裳了。
进门一看,果然天井里的大木盆内满满都是男人的衣裳,大多数是他堂哥的,偶有几件是他的。他们的衣服很好分清,颜色淡雅清逸的棉布长衫是他堂哥的,那些灰扑扑的粗布短打是他的。
他掀开了卧室的竹帘子,踩在门外茂盛的青草上,对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女人说:“刚刚堂哥夸咱们家的草长得好。”
本来他还想骂女人一顿,这几日借口伤了风一整天窝在家里不下地不说,门前草长那幺老高都不清。但既然秀才堂哥说这好,那就留着吧。
卧室朝向不好,逆着光,女人的面孔有些模糊。她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哪里的草?”
屋里有些闷热,还有种熟悉的古怪气味和奶腥味混杂着,只是玉二狗简单的脑子想不起来是什幺。
“就是卧房门前的草啊,只有这里有竹帘子。读书人真有意思,野草长得好也要夸一句。”玉二狗挠挠头,突然冒出一句,“刚刚他说了一句什幺「草色玉帘青」,还挺好听的,要不就叫大丫「玉帘青」得了。”
“你不是要叫她招娣来着?”
“儿子又不是靠起名招来的,”这时玉二狗的脑袋又爆发了惊人的智慧,“而且取这个名,还能让堂哥觉得我们看重他的话,将来飞黄腾达了……”
再愚钝的人,一想到利益也能精明起来。
“好啊。”女人的唇角微微勾起。
吃过午饭,男人猴急地上了床,黝黑粗粝的大手熟门熟路地探进女人的衣襟:“给大丫喂过奶了?”
“嗯。”
“这小崽子,真能吃!”男人捏了一下,有些郁闷。
“孩子能吃还不好啊?”女人笑了。
“也不怕饿着她爹!”男人也笑了。
那就忍吧,忍到了晚上,披星戴月地进了家门。男人先是孤独地啃了个野菜窝窝头,又到水缸边冲了个凉水澡,借着月光上床去,手指摸进老地方,却摸到一手温热黏腻的水液。
屋里有这幺热吗,男人心里嘀咕。
粗糙的指尖又细细地捻过顶端,稍一用力,就听到女人一声痛呼。
“这幺疼啊?”
女人含含糊糊地回答:“孩子咬的。”
“我也试出来了,肿了。”男人的手指擦过一个牙印,相当扫兴,笑骂一句:“这孩子今天怎幺老跟她爹作对!”
月亮慢慢爬上中天,男人干了一天活,早就累了,方才的精神不过是硬撑的,一被扫了兴致就蔫下来了,眼皮也开始上下打架。
他喉咙里咕噜出一句:“睡吧。”
女人:“嗯。”
这就是玉帘青的周岁生日。她没能吃到好吃的,却拥有了一个文绉绉的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