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棠将手里的银钱以及妆奁中的首饰整理到一起,又分成几份,交给符采。她很清楚她出逃的风险,必须要妥善地为她们准备好后路。
“这些钱要是不够花,便把这些首饰变卖了,不过一定要谨慎处理,毕竟是宫里的东西。”薛棠叮嘱道。
符采的眼眸闪烁着泪光,坚定道:“公主放心。”
薛棠安心了,她相信符采的能力,况且,还有沈宗知相护。
自古成王败寇,她宁可成寇,也不愿什幺都不做,坐以待毙。只有逃出去,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公主,我相信您。”符采又道,目光深切。
薛棠心头颤动,坚定了信念。
一切安排妥当。
妆奁表面空荡荡的,薛棠抽出一个隐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块赤金打造的公主令牌,牌身上还镶嵌着一颗极为珍贵的夜明珠。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皇帝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她曾引以为豪。几位兄长的令牌都没有夜明珠做装饰,她有。她的令牌也是最漂亮的令牌,雕花精致,华丽夺目,尤其是那颗圆润无暇的夜明珠,在黑夜时会散发出淡蓝的幽光,异常美丽。可如此贵重的令牌,也仅仅是个展示她身份的物件罢了,徒有其表,无权无势。
不过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她想要赋予它力量、赋予它资格。
织素望着她挺拔的背影,心生敬佩,之前冒死闯宣政殿救沈骊珠,如今铤而走险为文疏林沉冤昭雪。
“公主,你好像……什幺都不怕。”
薛棠握紧令牌,眺望窗外:“我不想再糊涂下去了,那样的生活像被困住了,四周都是坚实的墙,虽然习以为常,可一旦出现裂缝,窥见了更广阔的天地,便再也不能平静地接受了。”
织素懵懵懂懂,无奈地叹了声:“公主,你要是男子就好了。”
薛棠摇摇头:“我们不能贬低自己,女儿身从不卑微,更不是一种错误与罪过。”
织素若有所悟,理解了薛棠话中的意思。
叩门声响起,织素过去开门,沈宗知端着一个汤盅进来。
织素好奇地探看,汤盅里是桃胶炖雪莲子,浓稠晶莹,还点了蜜。
“你亲手做的呀,看着真不错呢!”她夸赞道。
公主喜欢吃,他便学着做,被织素一夸,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是织素姑娘教得好。”
织素掩唇一笑,知趣地关门退下了。
薛棠接过汤盅,细细地品尝起来,莞尔一笑:“很好吃。”
“公主,我……”沈宗知沉吟不语。
“怎幺了?”薛棠问。
他犹豫片刻,目光变得坚定,道:“我会守好公主府,若出意外,我会带着符采她们逃出去,公主放心。”
薛棠信得过沈宗知的功夫,有他在,她无须太多顾虑,不过她也深知这招苦肉计坚持不了太久,郑重嘱咐道:“如果三个月后我还没有回来,你们也要找机会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
沈宗知颔首。他的唇微微翕动,欲言又止,终是苦笑了声:“公主最喜欢吃的樱桃煎我还没有学会。”
薛棠半垂双睫,扯出一抹宽慰的笑意:“会吃到的。”
深夜将至,看守后门的卫兵偷溜出去吃酒了,此时正是逃出去的好时机,薛棠换上一身粗布衣衫,乔装成仆人样子,与沈宗知悄悄潜入后院。
薛棠谨慎地环顾四周,耳边传来沈宗知叮咛的话语。
“天越来越凉,公主还病着,一定要注意身体。”
薛棠点点头,他又问道:“祛寒散带了吗?”
“带了。”
“还有金疮药,以备不时之需。”
“也带了。”
“银两可以多带一些,我这里还有……”
薛棠对上他不舍的眼眸,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是不是最后一面……
他含泪的眼眸,隐忍克制着汹涌的爱意。
薛棠心头一颤,温柔地抱住了他。
“公主……”
沈宗知轻唤了声,深深地回抱住她,耳畔传来她微颤的声音。
“是我亏欠你,对不起……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我真的做不到动心。”她决绝地合上眼,一滴泪无声落下,“如果觉醒野心是一种错误,那我宁可……一错到底。”
她有她的抱负,她需要的不是保护她,而是成就她。纵然不舍,纵然担心,也不能阻挡她前进的步伐。
沈宗知忍住眼泪:“臣理解公主,公主想做什幺就去做吧,外边天高地阔,无拘无束。公主,你从来不欠我。”
他放开了她,一掀衣摆,郑重地朝她跪拜叩首。
“臣沈宗知,愿永远听命于公主,为公主效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薛棠欲要扶他起来,可他的头更低了。
她的勇气大增,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她挺起背脊,接受他这一拜。
皎洁的月光洒落院中,墙壁映着轻轻摇曳的枝影。沈宗知目送她前行,那披着月色的身影停步回首。
遥遥相望的一眼,他扬起一抹笑,满目期许。
她的视线模糊了,强忍住眼泪,转头离去。
大门关上,浓烈的夜色中,再也寻不到她的身影。
沈宗知笑着落下一行泪。
公主……
往前走,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