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也吻我一下吗

他之前很少过圣诞节。

父亲过世,家中多数时候只有他一个人。顾边城是独生子,更无其他兄弟姐妹,顾宅内时常寥寥,连阿姨都轻手轻脚。

他有些错愕的看向她。莫怜神情平静而认真,盯着空了的马克杯,指尖还搭在杯壁上。

“我......”他难得无法在第一时间说出计划。

“不急。”莫怜仍旧没有擡起头来看他,她的羽睫轻轻地覆下来,形成一片易碎的影子。

“如果你不介意,不如我们去教堂逛逛吧。”她轻微笑了一身:“只是也许人很多。可以吗?”

她并不信教。顾边城虽然在英国念过男校,做过礼拜,也对此毫无兴趣。莫怜缓缓解释说:“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好。”顾边城点头。S市确实有教堂,坐落在市中心。如果她想,国内平安夜又不休假,逛逛商城也是可以的。

公司的事情,稍稍推迟一天也无妨。

莫怜这两天照旧宿在顾宅,没有回去。阿姨早上煮了鱼片粥,端上来给她喝,细细密密的绵香,装在白瓷碗里升起滚热的云雾。她轻微蹙眉,还是拿瓷勺喝了半碗。

顾边城起得比她早些,在楼下书房处理些公务。她拖拉着软拖下楼,从手包里取了台本,靠在客厅沙发上默背。

一直等到中午,顾边城从书房里出来,见她还念念有词着什幺,喊她来吃饭。阿姨布了菜,早上莫怜下来后请她烧菜时留几个菜少油少盐,其实顾边城口味也不重,只是她吃食须得尽量精简。

顾边城看着她夹菜。前世自然也有如此面面相对着用餐的时刻,但感觉她那时比现在要怯意许多,甚至都不敢和他夹同一盘菜。现今她垂着眼睑夹起一根上汤菜心放进碗里,吃得细慢。

像野猫被捡回家养熟成了家猫,不再讨好着喵喵叫,反而蜷在窝里眯着眼打瞌睡。

阿姨收了碗。顾边城下午暂且无事,问问她想做什幺。莫怜有些百无聊赖地擡了下眼皮,摸过来遥控器挑了部电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有这样的下午。好像被抽走了力气,只是平静地窝在沙发里,听屏幕里一声声对白传进她的耳朵。可以什幺都不必想,似乎也没什幺担心,顾边城由她靠着,应该也是在看电影。

他很轻地吻了一下莫怜的发顶。她没有反应,捏捏她的手,也乖乖的。她好像看得很入迷,有轻缓的呼吸声。

那时候,或许他们都在想——要是这一刻能够永远继续下去就好了。

顾边城没来得及给她事先准备圣诞礼物,只好现买。莫怜摇摇头说没事,你看我也送不了你太贵重的东西......没关系。

她提前一天去逛了商店,没让顾边城跟着,毕竟是要给他买礼物。

时过境迁,她也不再是只敢在奢侈品店橱窗前匆匆一瞥的女大学生。然而顾边城也不缺这些东西,繁华锦簇,对他而言不过一个数字罢了。

她站在画具行前犹豫片刻,转身走入一家珠宝店。

S市本就不常有雪,平安夜这天自然也没有下,只是照旧湿冷。顾边城换好衣服,坐在楼下客厅等她。

“......会有点奇怪吗?”他闻声转过头去,看到她的打扮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莫怜在他面前穿着一向成熟。现今却穿着一件白色绒毛貂皮的连衣裙,米白长靴,连外套都是清一色的绒白,只有耳侧挂着粉色丝绒缎带蝴蝶结。

墨黑色的长发泻下,只有发尾处打着一点小卷,显出几分娇俏。也许是被盯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如果你觉得太幼稚的话那我就......”

她没来得及说完。顾边城的吻轻轻落在她额头上。“很漂亮。走吧。”

街上果然人声喧嚣。顾边城换了辆不甚起眼的车,开车带她去了市中心的教堂。车内开了暖气,蒸腾着她脸色也微微发红。顾边城一手握着方向盘,一边侧目看向她:“很热吗?”

她摆摆手说没关系。

此情此景,自然熟悉。顾边城挽着她的手走在人流中,偶有行人擦肩而过,他只是将她牵得更紧些。

莫怜微微怔然。不知从何时起,她竟也能习得如何从容接受他人的爱意恋慕,而不至于惴惴不安,仿佛偷了什幺东西一般。许清秋当初愿意陪她出来,她受宠若惊,以至于要先跑到他家去等他,反而撞上了许炽夏。

在汹涌的人潮之中,那时她想的是许清秋是否会觉得不适,她愿意放弃自己去迁就对方。而如今顾边城紧紧牵住她的手,在一片嘈杂中,微微低下头来看着她。

“怎幺了?”她问。

顾边城垂下眼睛。他生得没有许清秋那样锐利冰冷,是种温养出来的矜贵从容,常常温情到令人生出被怜爱的错觉。他没带眼镜,鼻尖也冻得有些发红,也许顾大总裁自己也想不到他有一天会挤在人群中被撞得东倒西歪,还要弯下身来同她小声说话。

“小怜。那边有人在接吻。”他说,“你可以也吻我一下吗?”

她微微发愣,一瞬间迎上他的视线。顾边城垂眸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应允。恍惚间竟觉得这副神色有几分熟悉,来不及多想,她试探性舔了一下顾边城的唇。

圣诞节不放烟花。但他似乎听到了烟花炸开的声音。

莫怜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在大街上,只好像小猫喝水一样轻轻舔了一下就抽离。她擡眸看向顾边城,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顾……”她还没说完,就被手指轻轻压上了嘴唇。“嘘。”他轻声说,盯着她有点泛红的耳廓,半晌才缓缓开口说:“没事……我们去教堂吧。唱诗班应该要开始了。”

顾边城说得果然不错。他们好不容易在长椅上找到位置落座,穿着长袍的唱诗班就走到了台上。

莫怜大致能听懂在唱什幺。她小时候原先也在圣诞节去过教堂,父亲带她去的。人太多,她人太小,父亲把她举高,也只看到模模糊糊的白袍声音,唱着她那时犹不懂得的颂歌。呆没有一会就走了,小城里有摆地摊兜售各类装饰的小铺,闪着彩光的鹿角,会放圣诞歌的彩球,还有礼花和变装面具。她没敢开口问父亲要,被牵着一直逛到人潮散去,父亲与收摊的小贩闲聊,她望着地上被丢弃的圣诞树发箍发呆,思索要不要把它捡走带回去。

她现在也在神游。圣餐传到他们面前,他俩都没有要动的意思,默默传给了下一位。顾边城似乎也想起来什幺,低头小声和她说:“原先我上学的时候,不小心在礼拜时睡着过一次。圣餐传到面前都没反应过来,抓一块就吃了,难吃得我都醒了。”

莫怜抿着嘴笑。顾边城坐得离她很近,可以闻到她身上有种清冽的茉莉香气。他低声问她:“给我准备了什幺礼物?”

她看起来有一点不好意思。“没什幺……我记得上次你接受采访,那套衣服很好看。”她从手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

是一对蓝宝石袖扣。简洁利落,深邃如海。

顾边城今天穿得厚实,她有点手忙脚乱地把他的大衣袖口翻上去。顾边城原先带的是一副银制袖扣,现今被她取下,先放进她口袋里。

她把首饰盒放在膝盖上,旁边人来人往,已经有人起身离开了,本就狭小的走道更显逼隘。莫怜有点后悔了,这副袖口可不便宜,东西又小,要是不小心被打翻落在地上,她还能当着顾边城的面趴在长椅下面找吗?那就更狼狈了。

只是她一边要扶着对方大衣的袖子,一面又要给他扣袖扣……这动作也太强人所难了。

顾边城一直盯着她给自己系袖扣的模样。能看得出来她有点急,室内又热,连着鼻尖也渗出来一点薄汗。他伸手自己将袖子向上拉了些,方便她动作。

莫怜愣了一下,没说什幺,示意他将另一只手递给自己。

等到两边袖扣都戴上,教堂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他们坐在已经变得空荡的长椅上,神像矗立在前,注视着茫茫尘世众生。

顾边城刚要起身,莫怜却拉住了他的大衣下摆。

他低头看向莫怜。

“……顾边城。”她低声说,“我会学着怎幺去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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