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沙发打开电视缓解无话可说的气氛,脚下柔韧的皮革质感一如往常地舒适。
她弯着膝盖,侧眼看了看一探头过去就会转过来和自己对望的他。
说实话,在这诡异的平静氛围还真不太能专心看节目在演什么内容。
要装没事当然没问题,可问题是能装多久,招供之后等判刑的时间太漫长了。
果然不适合纠结情爱问题,毕竟没理由和他探讨何谓浪漫,那也不是他平时会刻意追求的东西。
像乌鸦会把发光、漂亮的,无论有价或廉价的物品带回窝里,满足本能的偏好和收藏的兴趣。
看得她心暖无奈,把电视转到在这时段有播的节目,放空脑袋让自己别多想。
一望无际的海面、远离岸边的帆船,在那北欧的瑞典随风荡漾的风帆简直美得像一群在蓝色花海飞舞的蝴蝶。
景色澄澈清透,节奏轻盈散漫,能轻易用美丽概括所有,令她心平气和。
「妳很想出去玩吗?」
「不算很想吧。」
他略有疑虑地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因为她一开电视就在看旅游节目,除了放松身心,不就是还有外出的念头吗?
尤其她看到导游介绍有时能用比买一辆二手车还便宜的价格入手整艘船只的时候,那种羡慕的眼神是罕见的惬意明亮。
「妳可以坦白地说...想出去走走。」
「我又没有想去哪里。」
爱听别人指着地图介绍哪里有趣、哪里好玩,提醒自己现在很自由。
但这不表示自己能因此产生强烈的意愿,向往着要去哪个明确的目的地。
类似自己单独去逛游乐园就不会有特别想玩的游乐设施,排进一长串的队伍里等着轮到自己,热情早就耗光了。
「而且你是去盯着我的,还是单纯想陪我玩?只有我在玩会很无聊。」
她受不了站在底下等,到哪都说看她玩就好,偶尔陪着玩一下也顶多是不尽兴地配合气氛的捧场。
精神乏味抵过娱乐活动的感官刺激,冰箱里的牛奶一喝,辣味就全散了。
「我可以说两个都有吗?」
他不讨厌这份监视的义务,应尽的责任也并不是累赘的负重,况且能在日光浴下把皮肤晒红、晒伤,想必会是充实的一天。
以游玩和戒备的程度来说,白天也最安全,很适合出门闲晃到处走走。
刚搬到这里,自己逛的时候是为了熟悉街上的路线,跟贾斯汀他们分享哪里好玩,把路记熟了就不用他再多说了。
「那让我再考虑一下要选哪天。」
「嗯,要等到哪时候都可以。」
「等到半夜也可以?」
「...妳有需要的话。」
看他一脸认真,她觉得他真的能熬到凌晨,虽说换成他半夜过来敲门,她照样会爬起来应声。
无论事情好坏,甚或预料外的突发状况,没去参与他的事就会感觉缺了点什么。
实在是很空洞奇妙的依赖性,她原以为自己该因此萌生那种堪称狂热的情感,把这段关系视为咖啡因般令她热衷的必需品。
「你呢?有没有想去哪里?挑战吃辣之类的也可以。」
其实一样挺想听他主动说要去哪里玩,因为他没有为了图省事就把她关在屋里,也不太会考虑留她自己看家。
就是不知道是怕弄丢她,或者没有要出去玩的想法,她想去花样特别多的魔界逛都没机会,很担心跟他一起遇难。
比如魔界野生的动植物根本不是能用常理来应对的,第一次碰见体型大得那么不寻常又凶残可怕的猫。
能预见两个人被一起撞飞的画面,只有他敢无视尖牙利爪,再次靠过去被抓咬。
完全是惊悚版的梦游仙境,让她接连冒出各种奇怪的担忧,是他突然搭话才打断她的思考。
「我想到...有一件事想问妳。」
「问我?你想问什么?」
「...妳是不是很少被带出门?」
她原本两眼直视他,如往常专注时放慢眨眼的频率,被他这么一问,瞳孔有了一瞬间的骤缩。
等镇定下来,她才从脑海里挖出几个还算喜欢的回忆来细数有哪些值得说。
「算很少吧,看电影会被顺便带出去、衣服太小得去挑新的款式,再不然就是负责凑个人数。」
一段话提了三种对象,白梨、来管她的人、零散的陪玩,算下来也不少了,不过到后来能一起玩得最尽兴的也就剩下晴。
在逆卷那边不爱出门的起码占六分之四(视情况增加),这种时候反而很爱家。
「嗯...那妳会想跟家人出去玩吗?我以前有和琉辉他们在一个叫作伊甸的地方待过...那里安全又漂亮,只有我们几个,学完半天的读书写字就可以四处玩。」
听他的形容,那地方貌似离城镇挺远的,景观则大概类似梦幻的花园仙境?
总之都会是鸟语花香、占地广阔的印象,她非常期待能像传说中描述的长满果树,其他奢侈华贵的黄金、宝石可以没有。
然后,论「...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这句话,的确不可能永远居住在伊甸。
难怪他们得搬出来,她算是想通有更好的地方躲,怎么不躲得更隐密的原因了。
「...妳又分心了?有听到我问妳什么吗?」
「有听到,但是听不懂。」
他差点就要去晃她的肩膀把她的头转过来看他,不知为何她一把事情合理化,就会像对待读过几遍的课本,得另外讲解她忽略的重点。
「听不懂...是指?」
「你是想带我去伊甸那边玩吗?」
「不、不是,那边风景很好看,可是太突然了...没办法说去就去。」
「开玩笑的,没让你真的带我去。」
出门玩和父母报备并不稀奇,可她想到自己打个电话告诉某人她要去哪,结果到时在和他玩乐的地方跟某人巧合地碰了面,又恰好走同一条路。
根本无法直视那张撒娇惯犯的脸,羞耻、恐惧、不忍心撵走,炖在同个锅里的微妙口感简直层次混乱。
她忍不住扶额陷入苦闷,按捺住拿头去贴着靠枕把自己闷死的冲动,没接着装傻。
「你问的问题太超出计划,我不敢想。是你的话会怎么办?」
「不敢和讨厌...是有差别的吧?我可能会把想说的话说清楚,说现在的这个家比较重要。有机会就相处看看...不行的话就这样分开也没关系。」
话虽如此,但他擅自安排见面惹得父女两人谈话的气氛直转直下显然不是好选项。
即使另一种意义上的强行撮合会带来她的反感,他仍直觉地想她的父亲会认为能见这不值得的一面也好。
因为他同样觉得不用把那点痛苦当成损失,这样在活得太久,见不了面之前得到的陪伴才更多。
「是啊,快19年没见面,从来没认识我还记到这时候,又笨又痴情,不给点交代也说不过去吧。」
她抱着膝盖小声碎念着,一时区分不出责任感跟亲情哪个占得更多。
就算开口第一句话像在说他等得不值得,就算他敢当面质疑梓对她的照顾,不,这不能忍,居然欺负半个老实人。
就算他态度莫名其妙,人品有点瑕疵,凭他无名指戴的戒指,不,她没资格谅解,顶多就略为宽容,即使并不正当。
母亲的失联终究跟他脱不了关系,把他自己说是最爱的人给弄丢了,对他的信赖度自然很难高到哪里去。
让旁边给她良心建议的梓跟着她来面对这种家庭问题真是罪过。
「我想好哪时候要出去逛了,就下次你有空的时候吧。」
「想好了?不用再...」
他没能想通怎么就仓促地定下日期了呢,反应茫然无措,几乎就要开口让她再重新考虑看看。
但一想到行程会有所推迟或默认被遗忘,张到一半的嘴巴还是把话吞回去改口选了能够不担心玩得太晚的周末。
「如果是下个假日,没意外的话...我有空。」
「好,我到时会空出时间。」
「那就...约好了喔。」
垂放在一旁的手臂被勾住小指牵了起来,用来代替口头约定,他觉得她这样的举动很孩子气,也很可爱。
商量好哪时要结伴出游,不需要什么精细规划的行程,光是得到承诺,让这整个礼拜都能盼望着周末的到来就够开心了。
他喜欢实现约定的成就感,因为那是约好要完成的愿望、要达成的要求。
抹平带有埋怨的无奈容忍,忧愁的面容对着他渐趋柔和,放下留恋的指尖触感。
「你的建议很有用,谢谢。」
血缘的联系,绑在两条孤船之间的牵绳。
未被定义的牵绊,伴舟划过海浪的船桨。
她记得每次掌心相触,他都总是握得最紧的,粗鲁直率又有点细腻。
会不知轻重地揉着被捏得泛红发痛的皮肤,违背她的审美,不吝赞美地夸她这样好看,明明她早就分不清自己是美是丑...
最讨厌的鲜血淋漓的模样被说最合适。
想维持又最想抛弃的样子被说最难看。
想去杀、想去活,杀了就得为他们应得的死亡而独活,而活着又得放空自己等待活得意外长命的虫子哪天被踩死。
所以她不会质疑为何他能有“被原谅的价值”,即使他爱的是痛苦底下的美。
《关于寺夜的印象,可以回顾第二十章,省掉他的一些心理描写就清爽不少。备注:在他面前经常破防的原因,太在意他才会放大检视他的各种行为、两人的脑回路没对上》
《以及可怕的是,皓前期也是类似的模式(扭曲缺爱版vs别扭亲情),到时该偏袒谁就刺激了》
推荐人设参考:https://npost.tw/archives/39250(我想教出好孩子,为什么他成为杀人犯?)
坚信幼年教育相当重要的末:先把口语和道德观念学进去再说(又一个番外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