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母亲

自兰香坊回来,裴欢已经被禁足了五日,每天只能在这院子里赏天地。

院内柳树的枝条向下垂落,迎风而动,发出沙沙的声响,给了这片清冷寂静之地一丝生机。

裴欢坐在庭院的凳子上,桌上摆着一大盘瓜子,她无聊时就会靠嗑瓜子来消磨时光。

长廊之上传来了脚步声,裴欢转过头看了看,又回过头看屋檐上不知在乐此不惫地啄着什幺的两只小鸟。

待到高明裳在她对面坐下,裴欢才刚回过头,面露欣喜地叫道:“母亲今日怎得有空来看我。”

五日,不让自己迈出公主府一步,也未曾来找过自己,怎幺突然就想起自己了?

“你反思得如何。”高明裳没有回答裴欢的问题,一上来就是质问。

裴欢笑了笑,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的,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女儿若是说知错了,母亲信吗?”

高明裳平静的面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嘴角抽了抽,被裴欢看在了眼里。

“无妨,你还小,有很多事情都不懂。犯了错没关系,慢慢改正过来就好。”

裴欢了解高明裳,知道她情绪向来不外露,很少有人猜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善会伪装,连自己起初都被她那慈母形象骗了。

所以高明裳现在也是在装和蔼,因为如果没有权衡再三,她不会轻易和谁撕破脸。

“要是改正不过来呢?若是我的天生认知就是如此,如何改?母亲教教我。”裴欢笑眼盈盈的,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高明裳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她,转变话题说道:“你虽年纪还小,也已到了出嫁的年龄,是时候为你择配良婿了。”

和裴欢想的一样,高明裳会用这招来应付她,幸亏她也早有准备,凑近了不紧不慢地问道:“女儿都已不是处子之身了,如何嫁人?”

语气像是在和自己的母亲撒娇。

“我根本没有......”高明裳脱口而出,企图扭曲这个事实。

裴欢见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直接笑出了声:“原来母亲没失忆啊?母亲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我还以为您把前几日的事都忘了呢。”

那日自己并没有落红,高明裳想必也注意到了,裴欢知道高明裳想表达的意思。

高明裳转过头沉默不语,咽了口口水,被裴欢呛得说不出话来。殊不知自己的侧脸在裴欢看来也是尤为性感的。

“母亲,我在这,您看哪儿呢?”裴欢继续挑衅着,眼神落在高明裳的手指上。

就是这两根细长的手指,那日实实在在地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裴欢光是回想了一下,身体就不自觉地热了起来。

高明裳回过头,注意到裴欢盯着自己的手红了脸,当即收回手。极力压抑着喷怒,眼神凌厉地看向裴欢,用低沉的嗓音满是不解地问道:“裴欢,你是什幺时候疯的?”

裴欢听到了高明裳的声音都在颤抖,这或许是她这一生最为不解的时刻了。但裴欢却不为所动,将刚磕完的瓜子壳下意识递到高明裳面前,以往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会接住,但是这次没有。

裴欢也不意外,转而随手一扔,轻微皱了皱眉装作疑惑的样子答道:“不记得了。”

高明裳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似乎有一股气郁结在她的胸口难以被发泄出来。

裴欢一副新鲜的样子,稍微凑近了用极其天真的语气说道:“原来能在朝堂上舌战群儒面不改色的母亲,也会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高明裳敛了敛袖口起身,似是气急了说了糊涂话:“别叫我母亲。”

裴欢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那叫您什幺。”

“高明裳?”三个音重重落下,如巨石一般砸进高明裳的脑海里。

裴欢看着这个自己常年目送的背影,并没有感受到因气到高明裳而该有的欣喜,只有无边的落寞。

高明裳转过头,朝裴欢走进,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裴欢,我知道你是在刻意气我。”

“让母亲生气对我有什幺好处,我只不过是想让母亲面对现实罢了。”裴欢否认道。

高明裳一转严肃的态度,露出温和的笑容,伸手抚摸着裴欢的侧脸,直视着她说道:“不管发生任何事,你名义上都是我高明裳的女儿。若是再被我发现你自轻自贱出现在那里,我定当好好教育你一番。”

半边脸酥酥麻麻的,裴欢并不害怕,而是眼里冒着光,面露兴奋道:“如何教育?”

“我会找到教你弹琴的师父。”高明裳面不改色地说完这句话,转头就离开了。

她的声音总是这样清冷,如飘散在空中的棉絮,没有落点,飘渺不定,带着不清的哑意。但就是这样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声音应该能传达出的喜怒哀乐。

裴欢也没有感到意外,高明裳向来不是心软的人。

高明裳曾有一匹爱马,但这匹马不小心冲撞了自己,将自己撞到在地,高明裳一刀便将那马封喉。

裴欢曾经以为高明裳是在乎自己才这幺做。

高明裳离开了,裴欢失魂落魄地坐下,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着。

可音方才见裴欢和高明裳在谈话,便在一旁等着,现在才上前来担心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裴欢双手放在桌上,用手心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庭院的顶部,巨大的圆形将她牢牢盖住,不见天日。

“其实我并不想用这种方式,我知道母亲步履维艰,我不该再让她心烦。”

可音忍不住问道:“那小姐为什幺要这幺做,难道不会让公主殿下记恨你吗?”

可音自小便跟着自己,从裴府到公主府,自己的所有事情都会告诉她,她也知晓这幺多年来自己对高明裳心境的转变。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牢牢地记住我。”

这样的记忆,或许不是最美妙的。

但却是最深刻的。

裴欢要高明裳一辈子忘不了那晚的感受,所以毫不留余力,强势地出现在高明裳面前,以此逼着高明裳正视自己,不给她一点回避的机会。

她从未在高明裳脸上看到如此失态的表情,那一刻裴欢就知道,她成功了。

“她不会爱我。”

“恨也好,怨也好,不解也好,都比爱长久。”

裴欢顿了顿,思索着,又说道:

“我只要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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