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篇二十二:抹去

接连几日夜深。

沈令总一人独饮。

下人们自是不敢多舌,只本分的在他身侧伺候温酒。

似有微醺时,他会扬一扬手,示意侍人们退去。

而后一人正坐一夜,待天际微光,他便自行穿戴规整赶赴兵练营。

无人得见他醉饮时的神情。

侍人只悄然瞥见,他擡首撑于额间,反复摩挲那道深深的疤痕。

这夜过半。

沈令如常孤影正坐堂前。

碎步声伴随着簪铃作响由远至近。直至来者走近,沈令都未擡眸。

韩氏女走到沈令跟前,跪坐在地,她双手攀扶在沈令膝上,仰首望着他。

即便好生装扮,也遮掩不住因落胎而虚弱的模样。

她泪眼含光,楚楚可怜。

“大人……您因何愁苦?夜酒伤身呐。”

沈令侧眸望向身前的女人。

他擡手,抚摸着女人的脸。韩氏女双手覆在沈令手背,泪眼婆娑。

他的手一路往下,划过她的下巴,她的脖间。

忽然。

骨骼突出的大手筋脉迸现,死死的掐住了女人的喉咙。

所扼之人哑声挣扎,满面通红。只需再一分力,便能彻底结束她的痛苦。

“悍匪出身,心肠歹毒的奸佞小人。你手上到底有多少无辜之人的血?即便你不择手段爬上了如今的位置,你以为我会高看你?你只会让我无比恶心。”

她说。

“你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身上背了多少无辜之人的亡魂!沈令,夜深人静时,你就不怕吗?”

她说。

“我介意你嗜血成性的过往。”

她说。

萦绕在耳的声声厉语将他紧紧束缚,沈令指尖颤抖,一松而开。

“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

沈令靠在椅背,双眼空阔无神。

“若再出现于我眼前,我绝不会手软。”

得以恢复呼吸的韩氏女匍匐在地,大口的喘着粗气。死里逃生之际,她对眼前熟悉而陌生的男人生了惧。

再不敢多言,韩氏女只捂着胸口逃离而去。

“若将这些都抹去,我或许会爱上你吧。”

他的过往又如何抹去?

他脸上这道至骨伤痕又如何抚平?

如若。

那场屠门的无妄之灾不曾有过。

他该是什幺样的沈令?

他本生来就锦衣玉食,他的人生应如此顺遂。

或许,他会十年苦读考取功名,做一个文人雅客,于泛舟于诗会于江台与她相见。

没有腥臭的杀戮,没有陈年的旧痕。

她会爱上他吗?

上天已经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但即便是一切重写,他还是逃不过满门屠尽的篇章。

他脸上的这道疤就如刻在他命格里一样。

沈令这个名字,也注定要以杀伐谱写。

——

曹赖正要踏进将军府的大门,却看到门前提着行囊哭哭啼啼的韩氏女。

韩氏女擡眼瞧见了目光正好与她对上的曹赖,二话不说的抛下包袱攀了过去。

“曹大人!”

韩氏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将军狠了心要将我赶出去,小女子无依无靠怕是要再被抓去那奴营里。曹大人,您可怜可怜奴吧。”

曹赖遮掩着窃笑,双手扶在了韩氏女双臂上。故作沉凝道:

“唉,我也看你是个可怜人儿,那就暂且到我府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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