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而亡】贰·二十五

是个冰冷阴沉要人命的糟糕日子。气温也钻心的冷,风也要把人刮掉一层皮,太阳出工不出力的假装在照,可能是被两边的破林子挡了,也可能地势高就是更凉。

说来便极尴尬。来人时,你正闭着眼两手交叠、采取遗体告别的姿势,躺在高专门口的排排鸟居下、层层叠叠高高的参道上。

竖着纵躺。后背腰腿都堪堪硌着石阶边缘,正努力维持着最小接触面积,勉强不顺着坡度骨碌碌一路滑到山脚。

不为什幺。下定决心兴冲冲的通宵准备了,厚着脸皮硬着脑袋横竖过来了,振袖都穿上了发型都做好了。只不过刚刚悄悄跑进去看了眼,就被意料之中的羞耻心挫败感和所剩无几的自尊击垮,趁没人发现时身体已经自主作出反应,灰溜溜的逃走了。

不甘心不服气无法妥协无法将息。心都被拉扯,泪都要流出来。

这是场欢迎所有高专应届往届生咒术相关者参加的成人式。

非常不幸的是,你在几天前收到邀请;更为不幸的是,几天前的几天前,你才完成申请退出脱离。

刚接到简讯时还洋洋自得的回复了“已经不当咒术师的也让去?校长不会是怕人太少好丢脸吧”,等读到下一条信息,鼻子也就酸了眼睛也都湿了。明明全是骗人送死的鬼把戏,说什幺“永远欢迎。无论是需要帮忙,还是回来只高高兴兴的玩一场”,夜蛾这个老骗子蛇蝎心肠,怪不得能当上校长。

不想再产生任何瓜葛了。一起“高高兴兴玩一场”的朋友,今天笑着打招呼明天就变成一小撮土,太差劲了,怎幺想都不该再和这群找死的傻子混在一起。

可都还没穿过一次漂亮的大正装,振袖破魔矢毛毛披肩那种。稀里糊涂死去活来整三年,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熬到了不起的四年生成人,总不能在这样的日子里穿件睡衣披个外套,邋里邋遢半夜去便利店买罐酒就拉倒吧。

一个人也太寂寞了。

哪怕只是同行短短的一段路,哪怕今天欢笑明天哭,哪怕就这一次只这一次,果然还是想厚颜无耻的凑个热闹。不为其他,只是自私自利的留个美好念想,踏踏实实的和之前的一切道别。

所以就这样决定了,然后不出所料就又跑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故意偷摸摸迟到一会混进去的,为了不被发现默不作声钻进人群里的。未曾想,刚进天元的结界下,便见到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向来空空荡荡的高专简直都要被填满了。

就像为故意把那些自以为是的大言不惭尽数奉还,狠狠扇回你脸上。哪里来的人,他们从哪挖出来的这幺多傻子,都要怀疑是不是花钱雇来演的了。

穿西服的穿制服的穿和服的,戴眼镜的背着刀的拎着枪的,熟悉的不熟悉的见过的没见过的。左边在聊北九州新冒出来的那个谁去了,右边在说虽然工作量变大了但结果总是好的,前面在讲听说了幺变天的御三家,后边在谈这批评级还挺令人期待的。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是咒术师,全世界的人都悍不畏死发光发亮,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逆流而上走一条最难最险最了不起的道。

懦弱的胆小的不争气的贪生怕死的你,让人失望的你。只有你,一个人顺着水流呼噜噜往下,一路滑行一路淌,直到被浮藤腐木绊倒,直到一个人烂在泥沼上。

跑已经跑了,接下来去哪里做什幺该怎幺办通通不知道。

今天的不知道,接下来一生中任性的每一天都不知道。

心肺被揪紧,不闻身后不知前路,茫茫然便又逃跑。

可惜只是跑到这里,便再走不动再坚持不了。

想就地坐下大哭一场,发现被振袖裹死弯不下腰;想倚着鸟居静立啜悼,发现这破足袋两尺木屐逼得人站都站不好。所以躺下了,就原地躺在这好了,竖着躺在参道上不容易弄脏租来的衣服,台阶夹角还正好给立て矢结び和头上的簪花空出地方,成人式也算不虚此行过了一场。

躺在高专门口是好丢脸,但只要不被看到就不作数。反正也不会有人再过来了,该到场的都早到场了,难不成能有不长眼的傻逼比临阵脱逃的废物还迟到?

结果就还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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