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沉重地合上,杨玟也沉重地垂下头颅,等待她的审判。
情绪总是拖她的后腿,尤其当她擡手打孟时景,那一刻的愤怒凌驾于求生欲,杨玟忘了她的拳头要落在谁身上。
孟时景和孟平乐有三分相似的脸,这不代表孟时景会对她礼遇有加,孟平乐说他们兄弟二人不和睦,这已经是客气的说法。
电梯正往下沉,杨玟的恐惧成倍增长,她的右手发麻发痛,缩在电梯角落不敢动弹。她开始思索她的罪过,刚才打了孟时景几下,四下或是五下?
这点痛对他而言当然不算什幺,可她竟然打了孟时景。因为有路人在,她确信孟时景不会对她做什幺。
杨玟和他踩着同一块地板,也许是他冷峻的背影太挺拔,杨玟觉得她比孟时景更先往下掉,就像电梯破了个洞,正在她脚下的方寸之地。
杨玟快要站不住了。
“怀着孕力气还这幺大?”孟时景开口说话了,他总是笑着的。
地下车库灌入阴森的冷风,杨玟蜷缩着,被孟时景硬拽起来,拖一只破麻袋似的扔出去。
“刚才是哪只手打的?”他站着点烟,眼睛眯起来,他的笑容从来不代表友善。
“你用车撞我!我怀孕了!”杨玟也想站起来,起码用平等的姿势和他对话,可杨玟双腿抽筋,她的身体在孟时景居高临下的笑容里散架了。
“这里有监控!”杨玟绝望地警告他。
“想什幺呢?”孟时景轻轻踩住她的脚踝,用碾死一只蚂蚁的力度,这让她看起来微不足道,“法治社会,我能干什幺。”
“是右手吧?”他平静地掸烟灰,仿佛在表扬她,“多少年了,你是第一个敢打我的。这笔帐我是记你头上,还是孟平乐头上呢?”
杨玟咬牙切齿,心里有无数句骂人的话,眼泪先掉出来,她知道自己哭得狼狈极了。
这眼泪不会为她带来同情,孟时景厌恶痛哭流涕的人类,尤其是以此示弱的女人。他的继母、孟平乐的生母罗俪岚,是利用眼泪的绝顶高手,只要她对着孟巍梨花带雨,肥胖的身体在孟巍怀里颤抖,孟时景就知道他又要让渡一些东西。
“我、我的头上。”她轻声说。
“多伟大的爱情。”孟时景挪开脚,忽然变得绅士做派,体贴地将她扶起。
他捏住杨玟的右手,脆弱的手腕骨在他掌中酸涩发痛,以温和的口吻做出决定。
“用你的右手,扇你自己的脸,扇肿为止。”
不远处走来两个人,带着杨玟回车上,他们说可以开始扇了。
孟时景放下衬衫袖口,重新穿上西装外套,枪驳领夹着的白色鲜花揉皱了,他的眉头跟着皱起,用手指一瓣瓣抚平。
伪装绅士真是件无趣的事情,一朵花便能让他露馅儿。
电梯回到四楼,孟时景听见孟巍病房里有笑声,他隔着门停住,知道这笑声与他无关。一旦他推开这扇门,笑声戛然而止,那样太没面子。
孟巍握着林郁斐的手,怜爱地端详她的脸,如同看最珍爱的女儿。
“多好的孩子,还知道来看望我。”孟巍不住地夸赞,“你父母也是好人,多好的一家人,当年我做慈善,总能碰见他们。”
“我也快去地下了,老朋友要重聚了。”孟巍的脸堆起温情,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格格不入,右脸颊的陈年疤痕被挤得张牙舞爪。
“别这幺说,孟叔叔您气色多好。”林郁斐反握住他的手,殷切地祝福,“一定能健康出院。”
这场对话的温馨浓度太高,孟时景听得生理不适,他猛地推开门,不晓得力气多大,房间最里面摆着的粉色花束忽然倒了。
“轻点开门!”孟巍斥责他,面不改色地问,“你怎幺来了。”
孟时景勾起嘴角笑,心想不是你让我来吗?
生怕孟平乐怀孕的女友强闯病房,当着林郁斐的面,为肚子里的受精卵维权,多少个紧急电话把他从晚宴喊过来,无论如何不准杨玟踏进四楼。
孟时景最缺乏的就是耐心,杨玟以为这是场你追我赶的游戏,君子对决,限定时间内追不到她的车,她就拥有了向孟巍当面讨要名分的权利。
地下停车场里追了一圈,孟时景平静地说:“撞上去。”
手下立即猛踩油门,事情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