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栾愣了愣,回过神来正想讥笑她,忽然注意到她脸上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胶粘的痕迹,只是被碎发挡住,看不真切,他的心突然跳动得剧烈,颤抖着伸手轻轻揭开,面具下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张脸依然倾国倾城,眉眼轮廓看得出绝代美人的神韵,只是已不年轻,看上去至少有三十岁,面容憔悴消沉,想来受过不少困顿磋磨。
若非眉眼不曾改变,他绝不敢相信当年那个小小年纪便艳压群芳的神界第一美人,粉雕玉琢的天之骄女,已沧桑成这步田地。
他声音有些喑哑,“你怎幺……”沦落成这个样子。
清辞神色木然,像是没看到他眼中的悲恸,垂眼说:“可否不要告诉叔叔我还活着?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样子。”
最怕美人迟暮,再壮烈的深情也抵不住色衰爱弛,所以她才一定要等到璟庭离开才肯与他相认。
图栾明白她的担忧,默默点头低声说:“这一千年到底发生了什幺?你可知这些年我们找你找得都快发疯了?”
清辞淡淡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半个月我都会住在姑苏杜家,等你有空了就来杜家找我,外头的那个杜公子正好想与你结识,你不如顺势答应,方便日后联络。”
图栾皱眉道:“你费心应付区区一个凡人做什幺。我先带你回神界面前天帝天后。你可以瞒着舅父,但不能瞒着帝尊,否则日后他们怪罪我担待不起。”
清辞苦笑,“我现在是凡人肉躯,回神界只会当场灰飞烟灭。我们好歹兄妹一场,就当我求你,别告诉其他人我还活着好不好?我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说话间船缓缓停下,清辞匆匆戴好面具,迅速瞥了他一眼便转身走出船舱,杜书渐见她出来便连忙问:“那位公子是如何说的?”
图栾跟在清辞身后走了出来,敷衍地对杜书渐拱了拱手说:“原来是吴国巨室杜家的公子,失敬。既有高士相邀,图某怎敢推辞?过两日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这时码头上响起迅疾的马蹄声,人群自动从中分流,一个黑马银甲的英武少年纵马奔驰到离杜书渐十步之地,滚鞍下马,跪拜于地,“公子,属下接驾来迟!”
紧跟其后的是金车银顶的车辇,雕刻上古神兽纹饰,奢华而庄严。数十甲士持枪夹道护卫,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瞬间肃穆。
杜书渐扶清辞上车时,清辞回头迅速瞥了图栾一眼,便收回目光弯腰进了马车。
图栾怅然若失望着马车远去,才回到船舱席地坐到桌前,他摊开玉简,提笔准备禀报天帝清辞的消息,想到清辞的乞求,一时又犹豫不决,正在这时头顶响起璟庭淡淡的声音:“她既然不想让帝尊知道,便先压下此事吧。”
图栾怔住,擡头看到璟庭正平静地站在桌前,神色一如往常,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内心的动荡。
图栾回过神道:“我还以为你先一步去了金陵。”
璟庭淡淡笑道:“那女尼说话的语气有些像她,所以我方才故作先走。”
清辞如今长高许多,身形也和从前大不相同,不仅戴了面具,还故意压低声音说话,他没能认出清辞,而舅父却仅凭说话语气就认出她。
他忽然意识到他又迟了璟庭一步,他又迟了,他永远是后知后觉的那个。
他心中微微苦涩,淡淡说:“你打算如何?”
璟庭道:“我先见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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