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努尔看着他手里那个发光的小方块艳羡不已：草原上的生活单调而枯燥，家里那个收音机随着他们四处辗转已经少了一些零件，就连爸妈的按键手机都被当做宝，何况约丹纳的智能手机是比按键手机要高级数倍的存在。
她时常软磨硬泡，借口学习如何使用手机，奈何少有如愿的时候。
草原上信号不好，也没有网络，她只能玩些小游戏，比如连连看。但约丹纳一般也不允许她玩很长时间，通常的说辞是“没电了”。
松林簌簌作响，约丹纳弯腰捡起了干柴，阿依努尔也连忙动作，“你要生火吗？”
他反问：“你不是嫌冷？”
“可待会儿就要出发了。”
“没事，离天亮还有段时间。”
约丹纳把柴火放在光秃秃的泥地上，正要生火时打火机怎幺也打不着，火苗刚刚冒头就被强风扑灭。
“我来。”一双白皙细嫩的小手搭上他手腕，将颤颤巍巍的火苗严严挡住，终于让它安然无恙地点燃干燥树叶和细碎树皮，火舌越窜越高，随风摇曳。
粗柴添上后火力渐旺，不时溅起点点火星，劈啪作响。两人齐齐伸出手凑近火堆，脸膛被火光映得亮堂堂、暖烘烘，眼里也有簇火苗在闪烁跳动。
身上暖和后阿依努尔就开始动小心思，“哥，给我玩会儿手机呗。”
预料之中，约丹纳果断拒绝：“不行。”
“反正可以充电嘛。”
“今天不行，电池已经被搬上车拉走了。”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阿依努尔气鼓鼓地哼了声，瞥见他身上的皮夹克，故意说：“你穿得好像哈迪尔大叔！”
其实不是，他穿得比哈迪尔大叔帅气多了，虽然有些成熟，但很酷！
约丹纳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解释道：“我没带厚衣服，这是爸的。”
“怪不得呢！”正笑得开怀时，“咳——咳——”风突然掉转方向，挟着呛人白烟扑了满脸，她紧紧闭着眼睛站起身，咳嗽个不停。
“你来这边。”约丹纳忍不住笑了，往旁边挪了挪，给她空出了一个位置。
泪腺被刺激得有些厉害，阿依努尔只好用袖口擦眼泪，有些恼：“你笑什幺？幸灾乐祸是吧？”
“我没有。”
狡猾的满满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卧在火堆前，阿依努尔惊讶又纳闷，一边捋狗背上的乱毛一边问：“满满，你跑哪儿去了？”
满满当然不会回答她，只是叫了两声，约丹纳便替它回答：“它躲在羊群里取暖。”
“羊群里？满满你还挺聪明啊！”
满满像是能听懂似的又叫了两声，翘起尾巴摇了摇。
约丹纳闷闷笑了声：“确实比你聪明。”见她气得厉害又说：“它都知道躲羊群里取暖，你也不知道穿厚衣服。”
阿依努尔被他堵得无话可说，也不想承认自己其实也是忘了带厚衣服。裙子好看归好看，但确实单薄。
玛依拉回来时两人捡的柴火都快要烧尽了，东边隐隐露出亮光，草原上的景观依稀可见，但很快又雾气弥漫，白茫茫一片。
“妈，什幺时候出发啊？”阿依努尔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玛依拉指了指身后的锅和水壶，“快了，现在就把这些东西装到骆驼身上。”
骆驼被牵来后温顺熟练地跪趴在地上，等着主人把重物装到身侧扎紧捆好。
天光大亮时大家各自准备骑马出发。
阿依努尔牵着一匹健壮的白马到空地上，轻轻抚着它的头，白马很温顺，一动不动，不时甩着尾巴。她正用手作梳理顺那油亮的鬃毛，它忽地打了个响鼻，擡起马蹄小幅度踏步。
阿依努尔诧异地转头，却见约丹纳一身黑走来，手上拿着马鞍和她的带花纹的坐垫。看他默默地铺着坐垫，固定马鞍，笑嘻嘻地说：“还是我哥好，我都忘了这事。”
约丹纳擡头看了她一眼，原本严肃的神情也差点被她逗笑，无奈说：“当心点，坐稳扶好，别从马背上翻下去。”
“别小瞧我。”她拉着缰绳，左脚塞进脚蹬，正要潇洒擡腿跨过马背时，马忽地往前走了一小步，慌乱之中右腿堪堪搭在马背上，要掉不掉。
“哥！快帮帮我！”还没喊完她就感觉到一只手托在自己腰上，一手托在大腿，立刻将她擡起扶正。
转头只见约丹纳憋着笑，然后迅速正色，用老成的口气教训她：“让你当心点，别那幺莽撞，再嘚瑟摔下去了我可帮不了了。”
羊群需要吃草喝水，非得穿过草原腹部，时常翻越悬崖峭壁，路途艰险。而驼队背负着整个家的繁重家当，可以两三周不吃不喝，就沿平坦大路行走。两队路线不一样，只能分头走。
因此同路线的几家人需要将羊群合在一起赶路，各派一人参与管理，几人沿着羊群迁徙路线前往深山夏牧场。
以前是巴德叶斯负责，而现在这个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年轻小伙子约丹纳头上。老气的皮夹克漆黑锃亮，工装裤塞进高筒靴里，他回头看了眼打着颠儿跟驼队会合的白马，马背上的阿依努尔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垂在胸前，随着马迈步一起一落。
“满满，走！”他回头唤了声卧在火堆余烬边的狗，轻轻一夹马肚，乌黑大马就擡起蹄子奔向浩浩荡荡的羊群。
跟着驼队在山下平坦地带和共同转场的邻居会合，阿依努尔数了下，一共有四支驼队，依然是自己家的牲畜最少，大概只有邻居塔古斯家的四分之一。
巴德叶斯如今和羊毛制品厂合作，在家时间更少，本想让玛依拉将自己家的牛羊交给别人代牧，可她又不愿闲着没事干，于是只少养些羊。
阿依努尔身旁的年轻妇人戴着金色头巾，宝蓝色的绒面大衣上缀着繁复花纹图案，庄重又华丽。见阿依努尔在看她，便微笑点头致意。
阿依努尔只有暑假才来牧场，很多面孔已经生疏，猜测这大概是谁家的新娘子。
随着天边透出的亮光，雾气渐渐消散，在马背上颠簸了两个小时才走出山谷，金黄阳光撒在东边山头上，暖意随着光亮朝人群扩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