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

热，无法形容的热。

海砂擡手扇风，看到桌上开了瓶没人动的罐装啤酒，拿到手上仰头连灌了几口降温。

柴柴想阻止都来不及，发微信善意地提醒：你少喝一点。

她一来KTV就给自己整了半瓶啤酒，美其名曰为了找K歌的感觉，先前在酒楼吃饭时又喝了半杯泸州老窖......

一只小海砂：不怕，我现在很清醒。

当一个人需要用语言强调自己很清醒时说明她已经不清醒了。

柴柴：反正我提醒过你了，是你不听的。

柴柴回了信息，找过来告诉尹辰岚：“学弟，你海砂学姐醉了，照顾她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庆幸今晚送她回寝室的另有其人。

“醉了吗？”

尹辰岚仔细去端详海砂，除了脸红了些，确实没瞧出来哪里像喝醉的样子。

柴柴肯定地说：“醉了。”

一点也不像。

尹辰岚手伸到海砂眼前晃了晃，“还好吗？”

她端坐在卡座里，才接过别人的麦克风唱了一段甜美的歌，闻言乖巧地应：“很好啊。”

好得不能再好。

柴柴叹气，预告说：“再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寝室要熄灯，唱到十点差不多该散了。

一曲《新贵妃醉酒》终了，陆续有人穿外套的穿外套，拿包的拿包。

海砂的包由尹辰岚拿着，他手伸向她：“走吧。”

海砂捧着麦克风，小脑袋左右摇摆：“我还要唱最后一首......”

声音嗡嗡的很软，语速比平常慢，一只手拽他的衣摆：“不许走，必须听我唱完。”

发号施令态度强硬，偏偏又是那幺软糯的口吻。

尹辰复落座，由着她：“好，那就再唱一首。”

海砂点的最后一首歌是她的KTV成名曲目《三天三夜》，熟悉的前奏一响，其余没离开的伙伴陆续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功能。

海砂踢了鞋踩到沙发上，原先恹恹的人突然间变得活力四射，跟着音乐节拍兴奋地舞动高歌......

“三天三夜，三更半夜~”

尹辰岚头一次参与她们的部门聚会，女生走调的尖叫嘶吼直穿进耳膜，他眨了几眼，假装手撑下巴实则悄悄地捂紧了耳朵。

一曲结束。

海砂放下麦克风，鞋一穿并拢腿乖乖坐着，又恢复了平常模样，傻笑着问：“我唱得好听吗？”

尹辰岚艰难地启唇：“......不错。”

话音落，她敲来软绵绵的一拳，嘟囔红唇：“你撒谎，我看见你捂耳朵了。”

疯闹的同时还记得要留心他。

尹辰岚失笑：“你到底醉了还是没醉？”

“唔，不知道......”

舌头打结，她拖长声音，努力组织语言和他形容现在的感受：“腿有点软，眼睛看东西有点花......我是不是喝到假酒了？”

“不是，只是醉了。”

尹辰岚肯定地说。

海砂担心给他留下酒鬼的坏印象，强调道：“可我加起来就只喝了一瓶啤的，半杯白的。”

“酒不能混喝。”

尹辰岚拿上她的手机，将她散乱的鬓发拨到耳后，“自己能走吗？”

“嗯......”

她脑袋一点，喝了口凉透的奶茶，手使劲搓两边脸打起精神，“走吧。”

“嗯。”

尹辰岚去拉她，海砂一站起，两条纤细的手臂顺势就挽住他的胳膊，脑袋像猫儿一样蹭他，义正词严地解释：“帮你尽快适应新身份，不是想黏你。”

“哦，谢谢。”

尹辰岚抿紧唇线压住上扬的嘴角，捏捏她红润找人的圆脸蛋。

同样在帮她适应新身份，才不是看她可爱。

其余人受不了海砂歌声的荼毒，先离开包厢在KTV门口等待。

柴柴在隔壁小卖部买了些解酒饮酒，特意留了瓶酸奶给海砂，见她挽着男人出来一脸甜秘密，立刻恶狠狠地插上吸管自己喝了。

秀恩爱的人不配喝她的酸奶。

海砂也没想喝酸奶，她想吃糖葫芦。

她突然在卖糖葫芦的大爷面前蹲下，胳膊垫在膝盖处撑着下巴。

尹辰岚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忙跟着蹲下，“怎幺了？”

她摇摇头，手指上方，尹辰岚擡眼，看见鲜艳欲滴的山楂糖葫芦，问她：“想要？”

“嗯，想。”

尹辰岚松了一口气，问完价格扫码付款

海砂依然蹲在地上，仰脸看人说：“伯伯，这是我的男朋友，他帮我买糖葫芦。”

大爷看出她喝醉了，取下一串山楂糖葫芦，假装惊讶地打趣：“哎哟，这幺帅的男朋友，小妹你可得抓紧啰。”

“嗯，抓很紧了。”

她攥紧尹辰岚的裤脚蹲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醉鬼作态吸引来不少路人频频回头。

柴柴积极地用手机拍下这一幕，啧啧摇头：“所以我让你少喝点。”

她喝醉后喜欢支使别人，一言不合就蹲大街，每次送她回寝室一路都要“享受”路人的注目礼。

幸好现在解脱了。

柴柴手机揣进兜里，面色深沉地叮嘱尹辰岚：“我先走一步，她就交给学弟你了。”

“嗯，学姐再见。”

尹辰岚无奈地叹气，弯腰将糖葫芦给她，“先起来好吗？”

语调清冷不失温柔，像在哄一个耍赖要糖的小孩。

“好啊......”

海砂接过糖葫芦，朝他张开双臂，醉醺醺水润的眼希冀地望向他。

尹辰岚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装作看不懂，只是拉她的手臂将人扶起。

海砂扁着嘴哼哼两声，也故意不再挽着他。

尹辰岚偏过头忍俊不禁，认输了，伸胳膊从颈后环绕她的肩，宽厚的手掌轻扣住瘦削的肩头。

柔弱的，骨头很细，和男人的粗犷硬实不一样，是需要精心呵护的软。

海砂半边身子依偎着他，闷声问：“这算拥抱吗？”

他乌亮的眼眸微动：“不算吗？”

“唔。”

她埋头蹭他的胸口偷笑，似乎不太满意的语气：“勉强算吧。”

“哦，谢谢。”

好歹给了个及格分。

亮丽的少男少女穿梭在霓虹闪耀的步行街上，四周人来人往，途径一家尚未打烊的精品店，玻璃橱窗上摆满了一整排憨态可掬的粉红猪，大中小号俱全。

海砂顿时两眼放光，果断甩掉新上任的男朋友溜进去店里。

尹辰岚拿着糖葫芦跟随其后，她直直走到粉红猪的橱窗前，拿起个最小号的轻轻一捏，手掌大的小猪立即搞怪的尖叫声。

她又一连捏了好几下，乐此不疲，告诉他:“我要买。”

营业员这时插话：“这款粉红猪目前正在做买二送一的活动，美女帅哥多买几个吗，价格也不贵。”

尹辰岚望向海砂，后者掰着手指头数，说：“那就买三对吧。”

凑到她最喜欢的数字。

几分钟后，她被尹辰岚牵着手从精品店出来，透明的印花购物袋悬挂在臂弯处，装栽着她要的九只粉红猪，糖葫芦则拿在手里。

“现在的我是不是特别可怕？”

海砂问他，酒意愈发上头，逐渐感觉到了头重脚轻，靠他牵着走才没歪东倒西。

尹辰岚将她拉过来一点，“还好。”

在他的可接受范围内。

她羞臊地呜咽，用糖葫芦滚热烫的脸颊，“我可能真的喝了假酒，后劲好大啊，以前从来没有这样。”

以前喝三瓶还能自己走回寝室，现在非要他牵才走得动。

尹辰岚顿了下，说：“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唔，还调侃我，趁人之危。”

她现在的状态就是思维很清晰，但手脚和嘴巴完全不受大脑控制，看到路边停有辆自行车，触景生情徐徐念道：“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道歉......”

态度特别庄重，尹辰岚不自觉跟着严肃了三分：“什幺？”

“我踢了你宝贝的山地车。”

“......”

她抓着他的胳膊摇晃，“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尹辰岚有意逗她：“不能。”

“呜.....”

她吸一吸鼻子，仰起脸泫然欲泣地望着他，红润的大眼水汪汪的。

尹辰岚眨了眨眼，手抵住额，是有多无聊要去逗个醉鬼。

“笨蛋。”

他紧了紧彼此相扣的双手，说：“我的宝贝在这里。”

山地车？吃灰有段时间了吧。

海砂手抚着心口忽然再蹲下身去。

他弯下腰察看：“又怎幺了？”

她摇摇头，娇声控诉：“你今晚不能再说这种话了，这里快受不了了。”

葱白的手摁住心口，演出中箭倒地的模样。

尹辰岚没忍住屈指往她额头轻弹了一下，小戏精。

他将人拉起来，“抓紧时间，快熄灯了。”

“嗯。”

她两只胳膊重新缠上他的手臂，购物袋里喜气洋洋的粉红猪跟随她雀跃的脚步一摇一晃，“再告诉你一件事。”

“嗯，你说。”

“你先答应不许笑我。”

“不笑。”

偏偏她自己先笑了，面色赧然，“我的高中同桌，写字特别好看，国庆时我去见她，顺便就让她给你和我CP昵称设计了个签名，做成了一套书签夹在书里。”

尹辰岚：“CP昵称？”

“嗯，就是情侣的昵称。”

她装神秘：“你知道叫什幺吗？”

“什幺？”

她笑得眼不见眼地宣布答案：“沙、尘、暴。”

尹辰岚顿了两秒反应过来，空闲的手遮住了笑眼。

边走边聊，基本是她说尹辰岚听，后者偶尔插一两句。

清凉的风吹拂在脸上，海砂旺盛的倾诉欲丝毫不减，恨不得将自己为了追他干过的蠢事一股脑全倒出来。

“你知道你有多难搞吗，我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转悠了大半个月找你，好不容易在新生杯上看见你了，室友帮我搞到你的手机号，结果却无法通过手机号加你微信。”

“社团招新你报名了篮球社，我一个大二学姐为了你去凑热闹，你倒好，立个规矩要求必须投进二十个球才能入社，你是打算孤独一生吗，我差点都想放弃了......”

她装可怜的功底炉火纯青，尹辰岚心甘情愿地认错：“是我不好。”

“就是你不好，坏家伙，明明对心动了还有意吊着我。”

软绵绵的拳头落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她惋惜长叹：“我不该那幺爽快就同意你的，应该也吊着你，换你来追我一次，让你也尝尝心痒难耐刀尖火烧的滋味。”

“可我忍不住嘛，就是想光明正大地抱你，就是想对你撒娇装可爱，就是想每时每刻黏在你身边，你抛来的诱饵稍微动一动我就愿者上勾了。”

她举着糖葫芦，摆出个抛鱼竿的动作，

恰好走到公寓楼门口，尹辰岚停步驻足，朝她招手：“你过来。”

海砂扁着嘴上前，“干嘛？”

所有底牌都透给他了，竟然还一副无动于衷的冰块脸。

尹辰岚长长吐了一口气，张开修长的双臂将她拥入怀里，掌心紧扣她的后脑，“败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