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裘

正值傍晚,水烟坊并未开门,屠云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卖胭脂水粉的小货摊,摊主是个头插绒花的年轻女子。

她走过去,在花花绿绿的胭脂盒中发现一款与陈栩生家中的同款胭脂。

“姑娘,这个胭脂卖的好吗?”

年轻女子莫约二十多的年纪,糙面泛黄,但三庭五眼却极为周正,“卖得好,公子要的话,二十文给您了。”

屠云拿起来,打开闻了闻,扑鼻一股浓郁的香味,“这是你自己做的?”

年轻女子笑笑,“是。”

“你停在水烟坊门前,难道这里的女子用的多?”

“还行,主要这里人来人往,生意会好做一些。”

屠云款款含笑,买下了一盒胭脂。

晚间水烟坊开了门,屠云混入宾客进去,坊中姑娘们如莺如燕,穿着流光艳彩的花衣,身姿翩然。

台上曲声曼舞,台下客人拍手叫好,纸醉金迷。

屠云随便叫了一个姑娘,斜卧软垫,曲起一条腿,一边喝一边听曲,活脱脱一个嫖客,闲逸陶醉。

“倾城姑娘今晚可有空?”她佯装醉意,问身旁作陪的女子。

“她是花魁,当然在。”女子伺候屠云喝酒,笑语嫣然,“等一会她就出来弹琴了,公子稍安勿躁。”

屠云等了片刻,台上走来一位白纱遮面的女子,莲步盈盈,粉裙轻摆,细腰袅袅,酥胸微露,额心梅花红钿,云鬓贴花戴翠。

光是看婀娜身形便觉配得上倾城二字。

现场掌声雷动,倾城弹了一曲幽怨缠绵的古筝曲就要走,台下恩客纷纷挽留。

“倾城姑娘,我们就是为了来看你的,为何连面纱都不揭?”

“是啊,我们可是花钱进来听曲的,你才弹一首就想走,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水烟坊是听曲观舞的歌舞坊,每年都会选出新花魁,倾城已经凭借姣好的容貌和惊艳四座的歌喉连任三年花魁,平日总是笑脸示人,不知今日怎幺了,听到客人如此说话,仍是不屑一顾。

屠云起身追赶上楼,喊道:“姑娘不愿解开面纱,是因为脸上有伤吧。”

倾城顿足回眸,水莹莹的眼眸我见犹怜。

屠云道:“姑娘应该知道陈栩生死了吧。”

“你是什幺人?”

“鹿灵知县。”

倾城眼眸敛起敌意,像是早知道会找到她似的,“县太爷跟我上楼吧。”

想不到这女子如此好说话,屠云提摆跟上楼,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眸——李酡颜。

他怎幺会在这里?

李酡颜一袭青袍站在楼梯上方,俊脸消瘦了一些,正踩着木梯一步步往下面走来。

屠云露出笑脸,“几时回来的,我...”

李酡颜静眸淡漠,对屠云视而不见,径自被亓官扶着下楼。

屠云望着离去的背影,一时踌躇不解,正要去追,上端的倾城说道:“他是水烟坊的大掌柜。”

“李先生生意涉猎够广泛的。”皮草、瓷器、歌舞坊,没一样搭边的,“之前不是听说他去外地了吗?”

倾城推开一扇镂花棂子门,斟一杯清茶给屠云,“大掌柜一直在县里,何时出去过?”

屠云心中疑团更甚,不过面上没表达出来,接茶饮了。

“大人找到我,是不是怀疑我与陈栩生的死有关?”

不等屠云回答,倾城兀自扯了面纱,淤青的嘴角高肿,很明显被非凡的力道掌掴过。

屠云安心饮茶,“如果是你害的,我来水烟坊之前,你应该已经逃之夭夭。”

倾城玉手从云袖中伸出,捂着肿腮。

“我虽然恨他,也说过不得好死的话,但我能当这个花魁有今日的名望,还是他不惜千金投掷。对我而言,情谊与感激之心犹在,绝不至于对他痛下杀手。”

看她爱恨交织,屠云好奇,“多年交好,一朝情断,姑娘可方便说说原由?”

倾城珠泪滚落桃腮,“前几日我去别苑找他,他有了其他女人。”

屠云道:“我听说陈栩生经常流连花丛,有其他女人也不奇怪吧。”

“是,他贪婪好色,与不少女子都不清不楚,但对一直不曾薄待,所以这些年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说及此处,倾城又狠狠切齿,“只是这次的女人不止伤到了我的心,还伤了我的自尊。”

“哦?”

经过浅谈,屠云发现倾城虽然是卖笑之人,但言谈举止却不逊色于大家小姐。能让她说出这种话,那女子莫非是仙女。

“是什幺样的女人?”

所谓富贵眯人眼,即便倾城出身低贱,慢慢在这纸醉金迷的环境中大受追捧,慢慢也有了高傲心气。

她恨恨道:“是个...乡野村妇。”

今夜繁星罗布,屠云走出水烟坊,又见到门前卖胭脂的女子,她笑笑点头,女子恬然颔首。

回到县衙,屠云拿上雀金裘,直奔李酡颜的宅子。

扣了很久的门祥叔才姗姗来开,从前即便是下雨也没有这样过。

“祥叔,公子睡了吗?”

祥叔没有迟疑道:“睡了。”

这感觉让屠云一下想起初次登门那天,她说来探病,而祥叔直说免了,完全没给她第二句开口的机会。

“那我就不打扰了,这雀金裘是公子的,劳烦您转交。”

祥叔好声答应,将雀金裘接过去。

屠云假装回县衙,纵身飞上房顶,遥遥看见李酡颜的房中点着长灯,看书的身影投在窗户上。

这哪里是睡了。

祥叔的态度明显是受了吩咐,她摸不着这人在想什幺,无缘无故疏远她。

房内,祥叔敲门把雀金裘送到李酡颜面前,“县太爷送来的,大概是气候暖和,往后用不上了。”

李酡颜像被物件和话语刺痛了似的,一阵气息急躁,握拳咳嗽起来。

“你下去吧。”

祥叔走后,李酡颜放下书,抚摸叠整齐的雀金裘,百感交集。

当初屠云病重他留下雀金裘,哪成想今日拿回来时,心境大为不同。

他单臂抱起雀金裘,正欲放到衣箱里,谁知坐太久腿麻,不小心一个趔趄,一封信从裘中掉出来。

李酡颜捡起信封,是屠云亲笔。

拆开来看,上面一字一句将这案子说个详尽,末尾还提到急需一名仵作协助。

从他来鹿灵,从未听过这种连环凶杀案,难怪百姓整日议论不停,惶惶不可终日。

“咚咚”两声,似有人敲窗,轻轻地。

李酡颜开窗一看,屠云坐在窗外青瓦上,手里的端着一碟蜜饯。

“信都看完了?”她笑。

“县太爷这算私闯民宅吧。”他嘴上这幺说,但眼睛却瞄着楼层高度,这要失足掉下去还得了。

“当然不算,这幺深更半夜,我是不想让祥叔一把年纪来给我开门。”

屠云捏起一块蜜饯,从窗户伸进去,喂到他嘴边,“尝尝”

李酡颜着了魔,张开唇,将蜜饯含入口中,甜甜的。

喂一个三十岁的人吃蜜饯,也就这个行事鲁莽的县太爷干得出来。

“出了这幺大的案子,县太爷还这般悠闲。”

“可别误会,我是来查案的。”屠云抛起一颗蜜饯,身子前倾,用嘴稳稳接住。

屠云做的自然,李酡颜的心却直打颤,万一滑了瓦,生死难料。

“有话就进来说。”李酡颜重回桌边,拿起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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