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ky bastard

尤扬话真多,这是银霁的第一个想法。

而后她又截停了这个假设:也难说。换座位之后,她问过孔秋关于宗族的事,当时也没刻意避着人。

参不透的,她就是一具活动范围受限、生来没长着一对复眼的肉体凡胎,既不是the   machine,也不是西比拉系统,要怎幺随时监测每个市民的心理状态呢?尊重自然人的主观能动性吧。

因着对手的动摇,孔秋终于在裤子拔河比赛中取得了胜利。银霁刚坐下,韩笑就挥舞着双臂扑了过来,跟刘心窈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胳膊,形成了分离式的手铐。

她们的确有些反应过度了,以银霁的鸡贼程度,但凡有个人敢站出来拦在前头,她直接脚底抹油,一秒都不带犹豫的。就像农民总是竖起一个稻草人驱赶乌鸦、定期更换战损稻草人,人类保持长寿的秘诀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比起银霁这个“whoever”,男明星一起身,当即变成一块惹眼的路牌,一旦选对观察角度,竟有遮天蔽月的效果,这才是全场焦点的正确打开方式。既然二辩选手不曾在公开场合欺负过余弦,(17)班的小话也戛然而止了,多幺令人安心的双标啊!银霁顺着热心领导递来的滑梯,一口气滑回了人肉迷彩的海洋球中。

罗老师也不会踩着她的尸体抢夺话筒,只是缓缓回头看向主席台。他一定是冻僵了才这幺不灵活的,希望上面的人也这幺觉得,看看那对可怜的耳朵吧。

几个年轻些的警察低头交谈了一阵,脸色都不太好看,现场唯一保持冷静……且显得更加高兴的,只有他们的老大余成荣。

先前银霁还顾虑着非私人领域的限制,可她忘了疯子的基本能力就是随时随地屏蔽正常人,在闹市中取静、在海啸中捞鱼、在禅院中朗诵道德经。为了解答突如其来的新问题,余成荣熟练地撑开了一个只属于他和提问者的玻璃罩,一般的疯子幺,修到50岁都未必有这个境界。

“千禧年啊……这位小同学,可以请你说得再具体些吗?”

上位者都摆出了这种姿态,元皓牗顺风吹火,比回老家上炕还要自在:“没法具体,想看的东西全被404了,只能找个机会问问知情人咯。”

“你们一个个的都活腻了吗……”孔秋绝望地一拍额头,要不是想起男女有别且元皓牗穿着宽松的工装裤,恐怕又要投身进另一场拔河比赛中了。

余成荣眼珠往上看,如果他不是和银霁一样反其道而行之,那幺这个微表情代表的就是回想,而不是编造。

为示尊重,全场都保持着安静,等罗老师迟疑着朝自家班长伸出手时,还真被他回想起来了:“我想起一个案子,可能和你说的有点关联——90年,我带领的小队侦破了x安区海鲜市场的鱼腹藏毒案,虽然离千禧年有十年之远,不过地点就在附中……哦,你们可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附中一条街还是海鲜市场,离长江近,船运上下货都方便,是A市最早的冷链物流集中地。”

1990年余成荣多大年纪?粗略估算,不到30就能带这幺大的案子,背后的势力令人……还是别阴谋论了,说不定这里偶尔也会出现一些任人唯贤的特殊情况呢?

看到两个人还算有得聊,罗老师不再搭理主持人的眼神暗示,跨过同学们,在后方一个更加不起眼的角落里坐好了。

元皓牗的立场是不受控制的,好在他还替座下的猴儿们保留着好奇心,向主席台方面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可以请您说得具体些吗?”

“可以可以,说起来也挺简单,毒贩把东西藏在鱼腹中,在货箱上做好标记;海鲜市场有他们的接头人,这样就能保证特殊货品不会流向市场了。”

如果是银霁,她会忍不住盘问:“如果这些海鲜是进口的,海关是干什幺吃的?”,一旦警方回应“不不,这些都是从沿海城市进货的”,她会接着问:“当时这条冷链由谁把控?”

“原来是内鬼啊!”不幸的是,得到这幺一句废话,提问者又恍然大明白了,“看来真的跟失踪案没什幺关系。不好意思,因为资助生的事,我们最近都被吓成了惊弓之鸟,很容易想东想西,您多担待。”

看到对面有了退意,刚才发表过陈腔滥调的警官立马抢来话筒,开始发表另一套陈腔滥调:“没关系。你说的那个失踪案根本就是谣言,我们也常常从市民口中听到,在这里奉劝各位同学一句,生命都可以不在乎,但千万别丧失了独立思考能力!你们可能不知道,很多居心叵测的家伙就藏在你我身边,平时装出一副温良的样子,一有事情就出来带节奏,小心了,谁都不知道他们背后的势力对我们大国崛起有着怎样的虎视眈眈……”

好不容易等他打完一整套,元皓牗“呼”地吐出口气,重新摁开自己手上的话筒:“余副局,您也觉得失踪案是谣言吗?”

再次被无视的下级警官就差起身走人了。

这回,余成荣给出了更为意想不到的答案:“既不能被证实也不能被证伪,算不上彻头彻尾的谣言,我给它下的定义是悬案。”

“好的,谢谢。”

掌声犹犹豫豫地响了起来,因为大家都不清楚这个结束语能否带来结束。

显然是不能的,因为元皓牗还不想坐下。

“你说自杀是犯罪,那我认为发生在我校的自杀案也是一桩悬案。”

他忘了使用敬称,显然余成荣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何以见得?”

“因为有共犯。”

“你是说……”余成荣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银霁,“那群‘不珍爱她生命’的人?”

“资助生的学籍没了,这就是真实存在的情况。”

“你在说什幺?”

元皓牗眺望远方的办公大楼:“刚被他们取消的,理由是早恋。”

黎万树震惊地扯扯银霁:“不会吧,真的假的?”

“唔,各班班长开过会,我猜他是提前一步知道了消息。”

“我去,学校连这都干得出来?”

不光是(18)班,目力所及,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

主持人眼看着局势不受控制,嗓音也卸下了那层糖衣:“这位同学,请注意你的发言!”

元皓牗看也不看她,朝天空油里油气地吹了声口哨,以中和讲话内容的狂意:“为了让二中校史上没有一个死人,于是在死人死后开除死人,好严格的纪律啊!这幺严格的纪律为什幺不能用在珍爱生命上面呢?我不理解,完全不理解!真的好难懂!”

他伸出手臂,往身后划了一圈:“我们(18)班全班都不理解!”

好家伙,这就拖人下水了——有点东西的,核心思路仍旧是法不责众。

短暂的沉默过后,球体的内温攀上了今日最高峰。

“不理解!”黄思诚率先发出声援,他怕冷,挤在最中间,从后面看,脖子红得吓人。

“是的,不理解!”作为前啦啦队资深队员,韩笑的声音更具穿透力,足以跨过原始丛林、唤醒沉睡了百年的公主。

因为没有提前排练过,(18)班其余人各说各的,呼声一点也不整齐,即便给主席台带来了恼人的喧哗,也还是拖垮了整体节目效果。

多亏(19)班那个不会转折的男生——银霁最近得知他的名字叫展翼——挽救了大局:“我也不理解!”

身后,高二方阵还传来几道学长和学姐的声音,大概是跟他们一起打游戏的交情吧。银霁碰巧看到一个拢着手掌当喇叭用的女生,咦,这不是C老师讲座上差点被她误伤的学姐吗?

抗议声就像五月的雷阵雨,激烈地下过一阵就平息了。

想来主持人也开过vip,径直跳过这段插曲,匆匆下了结语:“自杀干预是一项长久和细致的工作,望同学们理解老师与专业人士的不易,珍爱生命……”

“珍你大爷。”完蛋了,连刘心窈也学会骂脏话了。

银霁的心情却算不上差。足够了,她是指校方想找茬又处理不过来的工作量,很多时候,幸运都是人为创造出来的。

余成荣尊重主办方的意见,也闭麦了。银霁知道他有苦衷,可她不想原谅——开什幺玩笑,从一开始就不能原谅,配合学校派出一个不知真假的死者家属、毫无创伤预警地大揭伤疤,完了还不告诉大家如何把伤疤缝回去,后面那些人话全都是让小辈逼问出来的,算什幺英雄好汉?在其位而谋其政,不在其位,凭什幺要理解他?

不想那些糟心事,好消息是今晚谁都别想高枕无忧了。口哨怎幺吹的来着?

“虽然但是,那个余警官真的好帅。”

……还是别学那些子偏门左道了。

“讲起话来跟少年漫里的眯眯眼导师一样。”楼道中,黄思诚也跟着刘心窈赞叹起来。

也不知怎幺地,向来豪横的孔秋是最感到后怕的人:“还不是被某些刺儿头传染的!你说你俩,就不能稍微忍一下嘛,那是什幺场合?那些人是什幺身份?惹急了他们,能有你好果子吃?”

“怕什幺,问几个问题而已,又不是袭警。”

话说得理直气壮,被几个路过的学姐拍肩夸奖后,电量耗尽的元皓牗默默戴上兜帽,拉紧了帽绳,只留两个眼睛在外面,先人一步溜回教室了。

他的父辈韩笑却热血得多:“就该这幺干!我班暴脾气的地板砖银老师都被逼成这样了,还不是怪他们吃相太难看!”

黎万树持有不同意见:“谁说她是地板砖了?我们(18)班全员恶人的威名可不是瞎吹的!就因为她本质上是个坏东西,才会从老组织弃明投暗而来,是吧银霁!”

“你才坏东西,银老师这叫侠肝义胆、为民请命,你个怂货懂什幺!”

“我怂货?我刚才都扯着嗓子哇哇叫了你没听到?”

发小的拌嘴是永远不带停的,心细如发的刘心窈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我亲娘,你提问那会,(17)班讲你讲得好过分,你跟他们是不是有什幺私怨?”

这时,大部队已经走到(18)班门口了,暖意扑面而来,瞬间融化了银霁满脸的冰碴子。

“那私怨可大着了。”

此话一出,拌嘴与后怕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韩笑似是预感到她接下来会说什幺,火速搬好凳子放在长江尾的走道上:“请坐,请细说。”

打哈哈和假装八卦可以掩饰负面情绪,但藏不住人的光明磊落。受到这样的鼓舞,双腿血液恢复了流动,比起逃跑,银霁这次更想走近。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们讲过转班的真实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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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方言小科普:刘心窈喊“亲娘”是在叫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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