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姜昭坐在床边,侍女拿来痰盂,她对着一阵咳嗽,最终不出意外,呕出血来。
半个多月前,她就已经屡次吐血,嘴唇发紫,四肢发冷,有时候甚至会出现痉挛,无法动弹的情况。
看来一两年寿数都是想太多了。
痰盂里装了草木灰,姜昭把东西放下,胡内侍立刻把东西拿走,避免被人发现。
等到胡内侍回来,姜昭已经睡下,这一觉,她像是落在雪里,步步朝前走去,却在积雪中深陷。
任凭那积雪将自己吞没,醒来睁开眼睛,已经第二天,侍女们围着她在哭泣。
姜昭病重的消息传到女帝耳朵里,她很快带着太医前来为姜昭进行诊治,但一位太医看了之后大惊,说是时疫,请女帝回避。
为了以防万一,女帝又请了三位太医诊治,却都得出了不同的结论,让女帝大怒。
一位太医说是偶感风寒,一位太医说是心肺两虚,命不久矣,只是用药物强压而已。
最后一位太医说公主体质特殊,是因为花草的缘故引发喘鸣。
四个人谁也不服谁的诊治,居然当着女帝吵起来了。女帝沉默了一会儿,只能按他们当中职务最高的那位,也就是认为是时疫的那位看法先治疗。说是三天时间若是没有好转,便换人。
姜昭在床上咳嗽,宫人都被隔离了,女帝重赏照看她的宫女,也每天都前来探望她。
三日后,姜昭的状态却更差了,吃不进去药。
女帝晚上收到胡内侍的消息,匆匆前来探望姜昭,看她出气没有进气多,脸色惨白,情急之下,甚至说出了不再逼她和丞相和离的承诺。
姜昭看着女帝难得有些急切认真的样子,回握她的手,知道时机已到。只是白着脸淡淡一笑,轻声求她:“药太苦了,姐姐替我加些蜂蜜尝尝吧。”
因为是时疫,女帝身边的人没跟进来,只有她和胡内侍在。
女帝皱眉端着漆黑的药碗,稍加搅拌蜂蜜,胡内侍把姜昭扶起来,女帝喝了一口,再给姜昭喂药。
却忽而手一抖,汤匙掉入碗中,女帝脸色大变,看着她,神情十分震惊:“你……”
“哐当”一声,汤药被打翻了。
女帝话未说完,人已经栽倒在姜昭面前。
屋外传来赵忠益的尖利的嗓音:“陛下?”
躺在床上的姜昭咳嗽两声,还是立刻提着嗓子,冷静出口,是女帝的声音:“无事,药打翻了,你监督人再去煮。”
“是。”
赵忠益不疑有他。
姜昭又是一阵咳嗽,胡内侍却立刻神色紧张,帮忙将她和女帝的衣物互换,姜昭拿出自己自制的药物服下,恢复了些精神,穿好衣服,又模仿女帝的容貌对镜更改一番,才转身和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女帝握手告别。
“公主……”
胡内侍从头到尾都知道一切,甚至还给姜昭出了主意,看姜昭要走,跪下来。
姜昭缓缓前行,只留下一句:“我已命人去通知丞相,也留了遗言,让他照顾你,不要担心。”
她走的轻快,前所未有的轻快,将一切抛在身后。
装作生气的出了她的院子,身后跟着左右侍从,赵忠益被她打发去监督煮药。众人不敢直视女帝,一切都如计划很顺利。
一炷香的功夫,她回到了秦幽殿,穿着皇帝的衣物,披散长发坐在窗前弹琴,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
夜半,屋外有火光燃烧伴随着喊杀之声。
“走水了!走水了!”
“有贼人作乱!”
“快,快随我护驾,护驾!”
室内寒风灌入,火焰燃烧中,姜昭已经提前驱逐了宫女们,披头散发,坐在案牍前本就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双手按在琴弦上,随意弹奏着悠闲的琴曲。像是在诉说人这一生最后终将归于寂寥。
“铛铛……”
琴声袅袅,不绝于耳。
黑暗中,她听到在一片混乱之中,殿门右侧的窗户“咔擦”一声摔个粉碎,似乎有人破窗而入,然后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在重重幕帘之中靠近,一枚寒冰利器,正在因为狂风吹拂而发出寒啸嗡鸣。
她不由微笑,想必是一把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宝剑,可以无痛斩断她的首级。
姜昭擡眼望去,看到黑暗之中伫立在一个人影不断逼近,来人身高九尺,面目在黑暗中仍然惊心动魄,一双闪烁着仇恨和癫狂的眼睛,犹如暗夜星辰,令人一见难忘。
他身穿黑红色甲胄,猩红披风,脚踩登云履,手持长剑,只是断然的开口:“皇帝?”
那语气之中夹杂的期待与冷酷无情,和他嘶哑但纯然的声音合并,令将死的姜昭不由心中一动。
“是我。”
她轻轻答道,又学着姜霞年轻时候的神态,温柔中透出隐隐的高傲:“你要杀了我,却不认识我?”
来人冷笑:“我为什幺要认识你?你不过是个无耻的背信弃义的小人,我父亲明明已经投靠了你,从未小看你是女人,你却一纸诏书下令他自尽,保全家族。可他自尽之后,你还不肯放过我家,竟然趁夜派间卫偷袭,杀了我李家上下三百多人!如此血仇!我不需要认识你,就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听到这个回答的姜昭面色错愕,虽然姜霞说过,是李善树服毒自尽,保全家族。可她也知道,姜霞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即便是战乱也从来不做不必要的无谓杀戮,她时常说一句话:“要多多留待有用之才,辅助江山社稷……”
派人灭口就更不可能了,若是她喜欢滥杀无辜,取人性命,她就不可能获得那幺多的经纶大家的支持,更和谈登基成为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