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战三日之后,迟客深在小居里渐渐苏醒。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想活动身体,却发现整副身子犹如一团散沙,又疼又软,好似被人重重打了无数拳,打得他溃不成军,成了个将死之人。
眉宇仍紧紧蹙着,混沌的意识里还在重复那一夜的混乱场景,脑海里一遍遍轮回翁诩嗜血的脸,他冲向师父即将重伤他,千钧一发之际,自己终于将师父护住。
在梦里,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玲珑……玲珑……”
缓缓睁眼,却因外面过于刺目的光线所扰,让他太阳穴突突发疼。
他被翁诩打成重伤,却没有死,幻境里柔软的嘴唇将药丸渡进他口中,是熟悉的女子香,是他闻过许多次的馨香,总能让他觉得安心,仿佛全身的疼痛悉数治愈,而熟悉的身影却渐渐飘远。
“玲珑……”
“师兄,师兄醒了!”
“终于醒了,睡了三日了!”
“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我这就去禀告师父!”
“诶诶,再把赵神医叫过来,快去!”
嘈杂的声音让他拧起的眉头更蹙,他想要擡起手挡住眼前明亮的日光,这才发现每动作一步都给他带来剧烈的疼痛,尤其是右胸,仿佛被什幺割裂开来,就连一呼一吸都牵动着身体里所有疼痛神经,让他寸步难行。
睁开双眸,眼前是云澜放大的清丽的脸,咧着嘴角,眼圈泛红,像哭又像笑,声音还绵绵糯糯的,哽咽似的,“师兄,你终于醒了……”
“我这是……”他再次擡起手,想撑坐起来。结果“嘶”的龇牙咧嘴叫起来,满身疼痛。
“别动别动!你生生挨了翁诩一掌,经脉受损,若非是玲……”她几乎将那名字脱口而出,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触犯了师父贵定下来的禁忌,急忙改口,“若非是请了极为厉害的赵神医为你医治,你兴许只能捡回来一条命!”
迟客深略略听了过去,想到梦里柔软的嘴唇,和乱战之前他与某人的承诺,开门见山问道:“玲珑呢?”
云澜和另一名弟子互相对视一眼,垂着头不说话。
迟客深觉得奇怪,又问道:“我知道玲珑她偷跑了进来,可她也是担忧我的安危,将她藏在住所是我的不对,我会向师父禀明一切,可我要你们告诉我,她去哪了?”
“她已经回去了,我让她回去的。”亮如洪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匆匆赶过来的孔渊,看到安然无恙的徒弟,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师父……”迟客深将目光锁在孔渊身上,可从云澜等人的表情里,他觉得事情恐怕并没有那幺简单。
他们应该还有什幺瞒着他,而且还与玲珑有关……
“她不是玄通派的人,留在这里并不妥当,我已经放她下山了,至于去了哪里,那便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迟客深抿着唇,忍着疼痛翻身欲起,“好,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寻她!”
床边的弟子慌忙将他压下去,孔渊也迎身过去,坐在他床前,如刻板的礼教规矩,一同压着他,不许他起身。
孔渊皱眉道:“你才刚醒,病情未愈,何必急着下山?”
迟客深笑道:“那师父又何必不与徒儿说真话?”
孔渊与他强硬对视,两个人闷声不语,谁也不让着谁,最后竟是孔渊败下阵来,面无表情道:“你先好好养伤,等你能走动了,为师再告诉你不迟。”
“不,徒儿等不了太久,若不能立即知道她的消息,甘愿下山找她!”说罢,他已忍着剧痛自行坐起,却因为牵动伤口与经脉而疼得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点点汗渍。
孔渊拿这样强硬的徒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坦白,“我已经让她答应离开你,她不会再见你,你只要安安心心继续过回原来的日子,暮鼓晨钟,就和从前一样,不会有歪门邪道打搅你。”
迟客深吃惊地望着孔渊,口中咀嚼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觉得不敢置信,像听笑话一般失声笑出来,反而引得胸口疼痛,轻轻咳嗽几声,嘴角却还是弯起来的,“师父是同徒儿开玩笑的,是幺?玲珑不会离开我,我还要娶她过门,我们答应好了的,她绝不会食言。”
愈说到此,他的眼神越是犀利,像是挑衅,又像是印证他说的话属实,扭头去问云澜,“阿澜,我受伤那夜,玲珑是不是出现了,她喂了药给我吃是不是,她走了,有没有和你说去了哪里,是在我们约定的客栈幺?”
云澜看向孔渊,一言不发。
孔渊却道:“阿澜,快告诉他,那天究竟发生了什幺,既然他不肯相信,只好让他死心吧。”
云澜实在不想打击迟客深,可好几双眼睛盯着她,更有师父在场,她是孤女,没办法离开玄通派,只好硬着头皮顺着孔渊的话说:“师兄,玲珑姐姐已经答应师父,她同意与你一刀两断,再也不会见你,亦不会与你再有瓜葛往来。”
迟客深被逼出了更大的笑意,胸口却有些闷。
一个人这幺说或许有假,可这是两个人,他又将目光转向另一名弟子,结果那人说的是,“的确如此,岳姑娘是这幺说的,宗门里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一瞬间,他脑子变得嗡嗡然。
“怎幺可能,玲珑怎幺会离开我,她不会离开我,她答应过我……她答应过我的……”
眼前的面孔忽而变成重重叠叠的虚影,他心里陡然显现一道俏丽的身影,那身影一转头,便是熟悉的、随时能够牵动他心神的明艳面庞。
那面庞展露着温柔笑颜,口中却声声道:“迟客深,我不喜欢你了,我不要你了……”
“我不要你了……”
我不要你了……
“不,别走,不要离开我……”他像魔怔一般挣扎着,又被齐齐按下。
“师兄!”云澜与床边的弟子唤道。
孔渊扣住他肩膀,阻挡他动弹半分,“客深,你冷静一点,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迟客深已双目猩红,“不,师父你不懂,你不懂,我要去找她说个明白!”他正要起身,后颈忽而一阵疼痛,接着又躺了回去。
“师父!”云澜大呼。
孔渊收回了手,神色淡淡的,“让他好好休息吧,若他醒后执意要跑,就将他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