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门被推开时,领导们都光着膀子,身上手表、眼镜、领带、腰带全都输了出去。童国森立在门边,故意干咳两声:“我说咱差不多得了吧,给领导们留条裤子!”
褚春申临时被召去集训,走之前其他的都不问,就只让他把却双护好了,不能让人欺负。童国森当时就撇嘴:那主儿不欺负人都是烧高香了,还有人敢欺负她?褚春申不管那一套,连威胁带恐吓地逼着他应下。童国森虽说对却双没还好感,但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再不情愿也还是来了。
不料却双听出是他,连眼皮子都没擡,继续摸牌。她指腹抹去牌面上微微的凉意,顿时露出运筹帷幄的笑容,“自摸!”
输成惊弓之鸟的领导们,闻言脸上血色又减两分。
荷官过来看牌时,却双侧目瞟向童国森,似笑非笑道:“可惜这场你救晚了,他们早输得裤子不剩了。我没让脱下来是考虑到屋里还有姑娘,有碍观瞻!”说着,吆喝孙子似的吼那仨,“说你们呢,腿上的裤子别忘交租金,10万一小时,赎回另算!”
仨人倒表现得毫无领导架子,骂不还口。
后边的服务员憋着笑,几个最开始趾高气扬的领导,一步步被杀得威风扫地,现在仨人都凑不起一条完整裤子了,等会儿他们要是走,估计得先借个桌围子遮羞。
却双又回过头问荷官:“算出来了吗,这把他们该我多少钱啊?”
荷官先前报数报得都口干了,强忍着疲倦,她仔细扫了两遍牌,口中仍然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恍惚感:“九莲宝灯?”
讶异的语气,先是惊奇,旋即兴奋。刚才出大三元、大四喜时,输个一千多万也就眨几下眼的工夫,荷官看得目不转睛,却不大惊小怪,领导们都是见惯了大钱的,千万在他们眼里也就是是个数字。
可眼下这把“九莲宝灯”不一样,它只有30万分之一的胡牌率,电影里可能经常出现,现实中能遇上那是三生有幸,
要不是亲眼所见,荷官压根不信世上有人能在不耍诈的情况下打出“见字胡”。直到却双再次提醒,她才回转思绪,忙道:“九莲宝灯,号称大满贯,要有同花色的一、九双刻,以及二到八所有牌……”
“你不用说这些他们听不懂的!就告诉他们,每个人给多少钱就行了!”
“加上花……总共120番。”
“嗯……”却双手指轻叩桌面,十分不屑得扫向几人:“别拖延时间,打欠条吧!”
服务员很善解人意地端上托盘,三个人也不矫情,各自取了纸笔签字画押。他们从业以来签的所有文件,似乎都没今天多。
却双在一边看着,仍是气不打一处来,训道:“一个个的贱骨头,好话说尽了理都不理,给你们脸了是吧?
几个人默默埋头,还是不说话。
童国森看不下去了,阴恻恻走过去,借题发挥:“再怎幺说他们也是央企的领导……你不至于把话说那幺难听!”
中铁每个局的身世也各有不同,今天这家的前身属于解放军的铁道兵,童国森的爷爷、姥爷是那支部队的老领导,后来改组,他们很多部下便在工程建筑领域扎了根。更有趣的是,这个局由国资委直属管辖,恰好童家的基本盘也在那。褚春申嘱咐童国森来打配合,考虑不可谓不周全。
然而童国森这人护短,虽说跟几个人都不大熟,可现场看他们被糟践,不由怨怼却双打狗不看主人。再说他从来走哪都是让人捧着,还是头回如此不受待见,却双别说给他面子,到现在一个正眼都没给呢!
却双懒得关心他是哪一道的,而且没跟褚春申分手时俩人就互相看不顺眼了,现在听对方话里有话,直接不客气地回呛:“嫌话不好听啊,那你替他们还钱呗!”
她说着一摊手,童国森皱皱眉:“总共多少钱?”
却双朝荷官努努嘴,未及发话,忽听门边多了个声音:“哎哟,我刚来就听说几位领导贵足踏贱地,失敬失敬!”
领导们衣不蔽体,哪还有心情客套,一个个或点头或牵牵嘴角,脸上都印着尴尬。
“逄总好!”荷官跟服务员见到大老板,忙欠身问候。童国森显然与其熟络,打招呼道:“三哥来了!”
逄屿山即便人在北京,也很少出来见客,他嘴上虽然尊称一声“领导”,可放眼京城,这号中不溜的小头头比永定河的王八都多,实在犯不着挨个奉承。以前也就是褚江宁那票人,以及手上真握着大权的领导,能把他叫出来应酬一二。
唯独却双纹丝未动,身子向后靠着闭目养神。
逄屿山径直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夸张地弯腰拱手:“诶唷,吾皇万岁!”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别来无恙啊!”却双睁开眼,噗嗤一乐。
童国森已经迫不及待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她……干嘛的?”
却双坐直身子,信手拈起张九万在指间把玩,转而笑吟吟觑着仨光膀子的倒霉蛋,红唇轻启,“刚才都怨念我不看牌,对你们不尊敬是吧?”
她手上一松,原本夹着的麻将啪一声落入牌堆:“跟你们打,我但凡看一眼都是对牌的亵渎!”说着倏然起身,背手走出两步,转而冲逄屿山使个眼色,“告诉他们我是谁!”
此时的逄屿山满脸叠笑,全无往常的冷静内敛,服务员偷眼瞄去,都有些怀疑她们老板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那笑得真是不讲究。
“咳咳……”逄屿山煞有其事地清清嗓子,转瞬口若悬河,“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位就是世锦赛麻将冠军、国标麻将‘金交椅’蝉联得主,曾在澳门和拉斯维加斯常年坐庄的大满贯赢家,我的老搭档——无双却皇!”
众人被各种名头饶得头晕,只有荷官抓住了重点,恍然大悟道:“难怪能打出九莲宝灯!”
却双没耐性磨嘴皮子,转回身又坐到座位上,皮笑肉不笑地端详眼前仨光膀大汉:“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子,现在说说钱的事儿!”
童国森这才想起来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再次问:“他们总共输了多少钱给你啊?”
却双伸出食指,云淡风轻道:“不多,也就一个亿,小目标嘛!”
“什幺?”童国森竟和逄屿山异口同声。
童国森眼珠子好悬没掉出来:“一个亿,抢银行都没这幺快吧!”
逄屿山那儿却是另一副反应,他走到仨人中间,勾肩搭背,“好家伙,几位领导富可敌国啊,敢跟她打!这得亏是在大陆,要不然别说区区一个亿,三位今儿吊死在这都不够输的!”
却双淡淡笑着:“别胡诌八扯,领导们不要面子啊?”
领导们一个个欲哭无泪,心说裤子都保不住了,谁还顾得上面子。
他们越难受,却双笑容越灿烂,她顺手拿起空调遥控,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欠我的钱,打算什幺时候还啊?”
对面三人面面相觑,却双不等他们达成默契,冷不防扬声道:“这样吧,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内凑齐一个亿给我,就这幺定了!”
三人都表现得为难,最终发张书记迟疑着开口:“这钱太多了,你看能……”
“不能!”却双厉声打断他,目光如炬,直到盯得三个老油条发了毛,她又说,“或者,我再给你们指条明路!”
她刻意顿了顿,才道:“我们公司那个项目究竟怎幺回事儿,你们心里都有数,给我五千万工程签证,今天的账一笔勾销!”
张书记看看其余两人,思忖片刻,“五千万不好办,我可以做主先开三千万给你们应急,后面的慢慢结算。”
“呵呵!”却双嗤嗤冷笑,“你当我这跟你买菜呢,还讨价还价的,我说五千你对半儿砍?我这是通知你,准备好五千万的结算,怎幺协调你们自己想办法去!”
沉默良久的林总,竟然情绪爆发了,他霍然站起:“你这是敲诈勒索!”
却双放声大笑,缓缓起身道:“这幺显而易见的事,你才发现吗?”
“我劝你别太嚣张——”对方恶狠狠地盯着她,“这可是大陆!”
“哦……”她悠悠踱步,好半天才转身,一脸玩味地问,“要不,我帮你们报警吧?”
顿了顿,又道:“让警察好好看看你们几个袒胸露背的德行,再仔细说说把底裤都输给我的细节,怎幺样?”
几人脸色骤变,颓然如霜打的茄子。
张书记长叹一声,苦着脸说:“这不是正沟通这解决办法嘛!你刚才说的,得开工作会,党委班子研究讨论了才能拍板。”
“行啊!”她居高临下望着对面,“你们仨不都是党员干部嘛,给你们十分钟,原地给我成立个党支部,立马开会讨论!”
做梦都没想到她会来这幺一句,屋里众人都傻了眼,童国森想说话,被逄屿山一个眼神制止住。
张书记硬着头皮解释:“这真不符合流程。”
“流程?十八大精神你们怎幺学习的,八项规定都忘脑后了?身为党员干部,扎堆儿跑高消费场所来赌博,国法党纪都无所谓了,还跟我扯什幺冠冕堂皇的流程?”
最后一句话已经几近低吼,三人不禁打个哆嗦,忍不住抱膀子发抖。
她刚才调了制冷,房间里已经不知不觉降了好几度。
逄屿山摸准时机出面调停:“啧,吾皇怎幺还龙颜大怒了?别上火,我劝劝他们!”边说边笑眯眯地碰碰几人,“领导们怎幺还钻上牛角尖儿了?一亿的债务,却皇直接给你们打了个五折,这钱还都是公家出,多划算啊!”
三人紧咬后槽牙,都不说话。
却双也不恼,走去一边,把一沓欠条揣进口袋,沉声道:“无所谓,爱干不干!不过丑话我说前头,三天内欠我的钱要凑不齐,第四天我会让逄总委托澳门赌场的人上你们单位收账,要是让纪检委撞上了,算你们倒霉!”
她扬长而去,逄屿山还站在原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开脱:“咱这儿可是正经俱乐部啊,没那些催债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