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下辈子，皇兄

雷震突然失去了耐心，不想再跟他玩下去了。

他从轮椅上站起来，直截了当地要求欧阳澄把皇位还给他。

欧阳澄竟然没有做任何挣扎就默认了。

事情异常地顺利，他说他要做皇帝，欧阳澄就乖乖地下诏书，宣布自己年幼失德，不堪大用，决定禅位给皇兄欧阳震。

欧阳震本就名声颇佳，广受拥戴，所以整个更替过程还是非常丝滑，没有动一兵一卒。

顺利登基的雷震还是坚持把小皇帝关进了皇陵。

可是任务还没有结束。

雷震安顿好了政事，还是得去找他收作业。

他知道自己重来一遭，却几乎没做出什幺实质性的改变，因此也没了一周目时那种志在必得，而是颇有几分忐忑不安，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去找欧阳澄。

还是在帝陵边那间空旷的屋子，雷震又见到了欧阳澄。

然后，他爱的教育果然失败了。

当他问出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之后，不出所料，欧阳澄还是回答说他不后悔。

废帝衣着朴素，失去了那一身明黄的华服，人也瘦了些，姿容反而更添几分出尘的味道。

他看着雷震的眼神，神态竟然还有几分云淡风轻，毫不犹豫地用笃定的回答击碎了雷震的妄想，他说：

“后悔什幺呢？我想得到皇兄，我得到了。

我不后悔。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雷震被他的回答气得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威胁他道：“可是，为了你所谓的爱情，你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尊贵的身份，失去了皇位！

而且，我还可以让你失去更多。比如，你的腿。甚至你的命！”

他说完看了眼门口，几名带刀侍卫兵器已经出了鞘，寒气森森地严阵以待。

小皇帝闻言擡起脸，居然还是在笑着：

“可是我得到了皇兄啊。皇兄就是我这辈子唯一想要拥有的东西。当不当皇帝，有没有腿，还能活多久又有什幺关系呢？”

雷震突然很想捂住他的嘴，不想再听欧阳澄说出这些胡话，但他还是不停不停说了下去：

”我早就说过了，我什幺都不乎，也不在乎皇位，我从来都只在乎皇兄一个人，皇兄现在信了吗？

澄儿一辈子都只想要皇兄，澄儿得到了皇兄，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天，我也不后悔。

皇兄抱过我，跟我合二为一，让我尝到过极乐的滋味，我曾经在皇兄怀里睡过去，又在皇兄怀里醒来。

这已经比我最美的梦还要幸福。

澄儿梦想成真，已经强过天下许多人。

皇兄你说，我有什幺可后悔的？”

雷震无话可说。

重来一次，欧阳澄还是如此冥顽不灵，雷震突然暴躁地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提溜在手里推搡着他，使他脚步踉跄地后退几步，撞到了廊柱上。

雷震黑着脸，鼻梁几乎贴到欧阳澄脸上，他失了态，咬牙切齿地怒声说：

“欧阳澄！我命令你说你后悔了！

你说啊！你说你悔不当初，悔青了肠子，我命令你现在就说！

现在就说！不然……”

他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宝刀，恶狠狠地补充：

“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欧阳澄，你不要逼我！”

其实按照原计划，他现在就该命人把他捆起来，一刀刀地凌迟他，直到他后悔为止。

但他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小皇帝被他狼狈地提在手里，跟他脸对脸看了他好久，清澈的目光似乎要看穿他的皮肉，看到他骨头里去。

然后，他突然恍然大悟一般说：“皇兄这幺想让我忏悔啊。

我的忏悔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雷震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欧阳澄了然地一笑说：“可是，我不会忏悔的。除非……”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甚至带上了一点狡黠，说道：

“除非皇兄你说你也喜欢我。”

雷震：“什幺？”

欧阳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除非皇兄你说，你本来就喜欢着我。

如果不是我不乖、不听话、给你下药、废了你的腿还把你关起来……你就会更加喜欢我，一心一意的喜欢我，跟我长相厮守，跟我在一起。抱我，疼我，爱我。

皇兄，你说，你喜欢我吗？”

居然被他反将一军。雷震都懵了。

他不喜欢欧阳澄，事实上他自认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他自诩是个冷静理智的人，一早就看穿了爱情多变和虚幻的本质，对沉湎在这些虚幻泡影中的所有人一贯嗤之以鼻。

而对于欧阳澄这种为了一个“情”字变得疯魔如斯的状态，他更是完全理解不能。

于是他张口结舌，说不出来。

他没有发现，他希望欧阳澄口是心非，但他自己却做不到。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脑子里甚至都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倒计时。

怕是系统在警告他，任务不能再等了。

雷震明白，现实世界中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绝对承受不起任务再失败一次的代价。

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欧阳澄的脸，仿佛被他蛊惑了，终于是艰难地张了张嘴，说：

“好吧，皇兄会喜欢你的，如果你当初乖乖的，不要陷害——”

他话还没说完，小皇帝突然踮起脚尖，温热的双唇吻住了他的。

雷震呆滞了一秒，慌忙将他推开。

这是任务世界，他不动感情，也不会吻任何一个人。

他的力气不小，欧阳澄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

他擡起头，朝雷震伸出手去，声音莫名地有些虚弱，他说：

“皇兄，澄儿后悔了。澄儿应该乖乖的听皇兄的话，做个好弟弟，堂堂正正得到皇兄的爱。

皇兄，澄儿不懂，从没有人教过澄儿要怎幺爱一个人，如果有下辈子……皇兄……下辈子……”

他还想接着说，但声音越来越小。

那只擡在半空的手软软地掉落在了地面上。

哗啦啦啦……金币声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系统机械的声音仿佛都带上了兴奋，大声播报：

“宿主，您的积分已到账，任务全部完成。重复，任务全部完成。”

漫长的求索终于得偿所愿。但雷震没有笑。

他看到欧阳澄瘫软在地板上，嘴角渗出了血。

心有所感，他突然俯下身去，强硬地掰开他的手，看到里面有个碧绿的小瓶。

欧阳澄服毒了。

破旧的地面落满了灰尘，让他那张雪白雪白的脸躺在地上的画面显得很不合时宜。

于是雷震把他抱了起来，他是那幺的轻，轻得像一片羽毛。

他的眼神已经涣散了，却在雷震把他抱起的瞬间弯了弯唇角，嘴唇翕动了几下，但没能发出声音，只是从颤抖的双唇中涌出更多的鲜血。

然后他就这样瞪大着眼睛，在雷震的怀里断气了。

雷震伸手帮他闭上了眼睛。

睫毛盖住眼睑的那一刻，欧阳澄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染得他眼尾那颗泪痣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雷震像是失了魂一样，久久的盯着那颗泪痣，大脑里突然一片混乱。

无数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碎片在其中炸开。

万花筒一般光怪陆离的，穿梭时空的一幕幕场景交织着在他眼前。

其中有几张大同小异的面孔渐渐地重叠在一起，最终定格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看清那个人之后，雷震如梦初醒，捧着欧阳澄的脸，张口叫了一声：

“星……”

他说出这个字的瞬间，

眼前的一切突然开始分崩离析，他和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乱掉了代码一般完全破碎成虚空。

整个系统世界全面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