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穿刺之前,邱叙还去洗了一下牙,之后两人走过商业步行街,循导航到旁边居民楼。
他们犹豫地看小区停车单杠擡起,旁边进小区的人行过道接近于“无”,单杠一直保持擡起,他们从下方经过。
一进穿刺店,助理就让邱叙用漱口水漱一下口。
邱叙和穿刺师沟通舌钉位置,仍然是打舌钉最常打的位置,她觉得在这里也好,哪天不要舌钉了,愈合得也快。
店内和她预想中亚文化装修、装点荧光电管,墙上挂上什幺机车车牌、反战符号的印象不同,这家工作室开在居民区大厦里,墙壁只刷白瓷,干净得像刚开始执业,背景乐也不是什幺摇滚硬核。
他那双长腿往椅子两边分,穿刺师举起一次性的记号笔,对他说,“麻烦您伸舌头。”
看着邱叙安安生生地伸出舌头,他对面是穿刺师,那一秒,游鸿钰居然有了一种她的东西被别人侵占的感觉。她有些成怒,转身休息区,抓一颗酸梅棒棒糖,有点暴力地撕开包装。
有力的舌前肌肉擡过塑料硬棒,压到右嘴角,晃两下后被咬住。游鸿钰擡起手机,相机软件印现在屏幕,是他和穿刺师,对一切熟视无睹。这份熟视无睹在手机之后同时发生。手移动,对准邱叙,邱叙一直保持背直立地坐下,在穿刺纹身设备的背景前。
他双手撑椅沿,双臂太长,甚至有点杵起肩膀来了,侧脸优越。手机屏幕一闪,她把照片发去给好朋友,附字:邱叙穿刺了个舌钉。
游鸿钰的好朋友们群里有条不紊地,跳出一行气泡。
有人发一个《家有儿女》里,小雪带她的“男朋友”见家长的视频,说:看,这回现实里瞧见“狂野男孩”了。
那群人早先一看邱叙,就知道大概什幺性格,游鸿钰本想呼朋唤友,被呼唤来的友一个不停呼唤高原,说:看吧,是你家的小白菜把人给……
群里热闹非凡,她收下手机。穿刺店的音乐轻悠舒缓。
她屏息盯邱叙两秒,穿刺师已经拿来穿刺钉,却不见他转身来看自己。
不像在她帮他选戒指时那样。当时,她在几米外看他,他正往柜台玻璃下看,忽然感知到视线一般,在珠宝店里,转脸看他。
他从进了穿刺店,就忙于和穿刺师沟通。
她快速关闭手机,脚尖向前,向他迈出步伐。
穿刺师戴橡胶手套的手移开,邱叙的舌前部正中有了一个紫色笔印记,她的牙齿下意识咬住棒棒糖坚硬的塑料棍,又快速松开。
她突然接近,棒棒糖换为垂在手下,声音圆润清晰,“这位同志,你自己想好了吗?”
熟练的穿刺师有点见怪不怪,动作适时地微顿。
邱叙的头没动,擡起眼皮,向右上擡看她,不咸不淡,看她一眼就快速落回,落回时,很小声地,呵笑一下,一半舌头仍然保持在外边。
他再落回眼睛,坚坚目光直向对方还比了个手势,穿刺师擡起穿孔针,穿刺针从舌尖正中稍微斜对角穿过,穿过舌肉,错过舌底细带,在上方正面,落下一个正中的、圆润的厘米圆孔。
颚垂,这块完全处于口腔深处黑暗里的红软组织,悬吊着看着游鸿钰晃动调节着眼睛,上下是牙齿内侧。
邱叙朝她擡起舌下,舌尖抵在牙龈下,不安分舌头停止微微活动,她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他以为,她这样的人,给白鼠青蛙实验从来都是小组拿第一名的人,看到他为她而造成红肿的舌头,会刻意为了恋人形象,露出那种有点奇怪的温切关心,或是专业态度下的反馈。
然而并不是,她像零几年重山的小孩子第一次见到来自比利时的贝壳巧克力,眼睛里藏不住的好奇和兴奋。
邱叙悟然,哦,选对了选项。
刺激味蕾的酸梅。被透明的浅棕糖球包裹,口水附了一层光亮,只被尝了一口,一动不动躺在垃圾桶里。
垃圾桶斜对面,成列好的珠球包装在塑料包装中,放在桌面上供顾客挑选。珠球和杠子之后都可以换着戴,旋到舌中间竖起的杠上就可以。
邱叙步伐松缓跟随她移动,靠近桌面的那只手略微收得离桌面远,游鸿钰正对桌面,看桌上,面上要一副认真挑选商品的样子,偶尔扭头看向面对自己的邱叙,第一眼只是看,第二眼就带上些警戒谨慎的眼神,肢体上还有离他远一点的趋势。
她又觉得是自己胡思乱想,邱叙现在应该不太想活动舌头。桌面的珠球五颜六色,轻盈的透光,微重的钛银白,还有玉石一样质感的,精小物品总需要仔细研究,耳边忽然传来微热风,男人唇自然活动,舌头模糊不清轻言细语道,“挑你喜欢的。”
袅袅绕绕的。游鸿钰一下就往后退。
邱叙收住嘴唇,朝她快速眨眨眼睛,笑再按不住了。
38、37……20、19.
站在温和的电梯内,他看正中指示牌减少的数字。
“内个……”她犹犹豫豫,忸忸怩怩。脚踝旋动,带动皮鞋顶端扭,好像要给地面除灰。他看她皮鞋头部渐起的褶皱,渐渐也要下意识皱眉,皮鞋主人压脚尖的动作忽然停止。
他微微转回头,重力大于压力,他感受这小区造价便宜的电梯往下掉的隐匿快感,希望再快一点,曳引线和电梯厢直接断开,好带他们掉下地狱,抑或直接死于一场意外。
重力等于压力,他感知得到她在转头,他转过去时,小天使向他擡起头,亮亮的眼里盛满透净、澄澈、懵懂和一些礼貌,看看他眼睛,又不知觉,向下看。她眼睛忽略高挺的鼻头,人中山一般的起伏。停留在横躺弯弓的嘴唇。微掩的大门,没落锁,里边关押住舌头。
他在关于她的等待中把自己的生命限度肆意拉长或压缩。电梯顶之上,拉伸绳活动的细微声响悬在头顶,时间在黝黑的直井里进行一次小范围坍缩。
他看着她眼睛忽然就快速地游移,于是他的面部彻底面向她了,坦然等候发落。
她下意识收缩肩膀,脸上发热,还感到自己心口在发抖,以一种足够温和平静的语气,咨询,“可以接——”
舌孔里的金属条发生略微晃动撞到下压内侧,邱叙低头亲啄她的嘴唇正中,眼睛巡猎一样盯她。
她被推到了电梯侧面。监控如上帝的眼,冷漠注视并如实记录,他顺便挪了下身体,头肩轻松遮住挡住了她脸。只有这样她的面部所有变动才关乎自己。
舌头穿孔的位置开始发胀,有点发热。
邱叙想了想,或许打了舌钉可以和上帝对话一次。如果不可以,那就手腕和脚腕都穿孔,钉到十字木板面。如果得不到神甫应召,不妨让血肉窟窿碾在古旧烂木屑堆积处,在她到来之时呈现濒死且必死的状态,名为殉教,实则感染致死。她应当永远创伤于她的姗姗来迟。
哦……在她眼里,刚穿刺后的舌头是脆弱的,是需要她来保护的。他张开嘴,眉眼间捎带一点似笑非笑,刚经受穿刺的舌尖,有些笨拙地舔开她唇缝。
嘴唇放松,他很快又抵到了那排细细密密的狗牙齿。
游鸿钰不同意地“嗯嗯”一声,他伸手捏了按住她后脖颈,阻止她继续摇头,别搞得跟强迫她一样。他也不喜欢她一动不动的。
游鸿钰发出更重和无辜的一声“嗯”,维持张嘴巴的动作,以防撞到男人的舌头。
楼梯按键其他楼层可能突然出现的亮灯,电梯厢的重力变化。她有点暴力和胁迫意味地捏住了邱叙的肩头,四指却根本压不到他宽阔肩头之后,肩胛骨向肩峰斜向内的那根线条,她手掌完全搭在他肩膀之上。当他头动,带动肩膀的肌肉,她感触到的不是安稳舒放,倒不如说是紧绷着的,像蓄势待发地等待着什幺。
刚镶嵌的舌钉柱在晃动间撞击舌肉发肿的孔缘,他更精神了,开始发腻地舔她脸颊后,舔过她的舌面,试图把她的舌尖勾起来。
他看电梯楼层指示灯,感知到时间节奏,应该已经往下落到3层左右。每一层,他就会进攻一步,理所当然游鸿钰也是狼狈的那一个,毕竟她像完全跟随自己步调的初次舞蹈初学者。2层,浑身止不住地兴奋,后退一步时需要花很大力气,乃至鞋子踩地面时,地面咚地微微震了一下。
游鸿钰飞速看眼指示灯,面对光滑厢皮表面整理仪表,发现唇面留了一点莹亮的血。她愣了下,开始骂骂咧咧,“都怪你。”
邱叙听了,或是压根没听。保持原姿势,双手自然垂落,半握。监控忽然犹如锋芒在背一般,犹豫了一下,鞋尖转为重新面向电梯门,面无表情地看前方,手伸去,四指勾回她的手掌侧骨,腕骨方向变换,最终完全掌握住游鸿钰的手。
重力小于压力,间隔到零。一楼到了。欢迎来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