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声就在前方。
她带着一种微妙的即将解脱般的松快,一股劲冲破某种限域,终于钻出了裂隙。
周围的空间豁然开朗,似乎是一个空旷的所在。
她立在那里,脚下并不平坦,就像是一些岩石堆砌的地界,石簇林立,高低不平。
正茫然,忽然被一种约束感拉扯,她低头,双脚已经动弹不得,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微微闪烁的白色光点,那光像是锁链般死死地纠缠住她的腿。
她应该感到慌乱,可是极其迟钝的五感与缓慢的思维,就算是连慌乱都要来得后知后觉。
是做梦吧?
她明明是在做梦吧?
这些锁住她的东西又是什幺?
她仿佛着迷一样低下头,凝望着那些慢慢从岩石间渗出来的白光。
它映照得那些粗粝坚固的岩石都仿佛透出了乳色的光环。
也许是因为刚被激活,它并没有太强烈的力量,只是这幺浅浅的、淡淡的、甚至还带点慵懒的惺忪,缓慢地闪烁,慢慢地朝外蔓延开去。
一点光带亮起来,另一些熄灭;新的光点重新绵延,旧的暗下去……
就像是在呼吸。
一明一暗得如同呼吸。
匪夷所思的术力就像是活的一般,以她为中心朝四面八方展开。
这似乎是某个阵图的一部分?
因为被她的生命力触动而苏醒?
她的视线追着光带一路向外,一直到光带戛然而止——她的心脏也似乎跟着猛然一跳——阵路被阻塞了?
不,在沉寂的几息之后,光带重新点亮,却不是在她所在的地面上,而是在四面八方的峡壁上!
它开始顺着远处的悬崖峭壁往上攀爬!
她几乎头晕目眩。
她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平台相对于那些遥远的峡壁而言,是孤立而存在的,她或许正立在某个高台上。
而这个阵图囊括着这里所有的空间,它庞大到恐怖。
这到底是什幺地方?
滴答。滴答……
水声还在往下落。
而且似乎就落在她不远处。
因为隔得近了,所以能够更清晰地觉察到,比起水落石间的清透,这声音要显得黏腻且沉闷得多。
它打击在石上,碎裂成千万份,又与它同样碎裂成千万份的兄弟融在一起,蕴成一滩不溶解不消散之物。
不像是水……更像血!
很重的血!
那是血滴落的声音!
在她辨认出那是什幺的时候,属于血液的浓郁腥臭也就随之侵入她的感知。
一种将腐未腐的臭味!
即便还未窥到一切的真实,她已经开始颤抖起来,是人在面对超出认知的事物前本能地畏惧与抗拒,是一种几乎锁住灵魂的恐怖与战栗。
她僵硬地、缓慢地,循着血的来处,一点一点仰起头。
白色的阵图已经顺着石壁向顶上攀爬,所以有光为她映照这仿佛沉在深晦浓雾中的一切。
下一刹,极度可怕的冲击力仿佛巨石般狠狠砸在她的头颅上,她像是即将被某种伟力碾碎的脆弱之物,要控制不住蜷缩成一团,才能抵抗那降临在她身上的恐怖。
宏伟高大的崖壁并非空无一物,因为有铁索从山体之间穿出,森寒、厚重、粗壮似游龙!
足足九条恐怖铁索从山壁中穿出,浩浩荡荡虬结到中央,就仿佛九头银龙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咬住中心。
她头顶正上方就是那被铁索空悬、吊挂之物!
是宫殿?
沉暗的建筑悄无声息地坠在空中,模糊的飞檐与雕壁传递出某种古老久远的意味,黑魆魆的表象仿佛沉夜一般死寂,其上的每一缕黑色都像是张牙舞爪的鬼物。
而她依然从中窥出隐约的绛色……不知是原本的底色,还是血染而就。
不,那东西只是有着宫殿的外形罢了!
那是一座棺椁!!
巨大的可怖的棺椁在她视野中化成了比噩梦还令人惊惧、比死亡还要厚重的东西。
再上方,就是无穷无尽的深渊!
她不是站在悬崖边上往深渊里看——而是天地倒转,她正站在至暗深渊的底部,望着头上整个深渊。
她是被困在这里永世沉沦的存在!
没顶般的剧痛在毁灭她意识的同时,瞬间撕扯开梦境,招秀猛然从床榻间起身,整个人抖如筛糠。
全身的血肉都在震颤,似乎有了自己的思想,要脱离她的骨骼躯架,自由奔走。
她的瞳孔都因受惊而几乎收缩成针眼大小,所有神经紧绷得轻轻触碰都恐会断裂。
维持着防备性姿势许久,直到意识重新回归大脑,她才慢慢放下僵硬的双手,捂住脸拼命地喘气。
在脱离梦境的瞬间,她的视野上升,在近乎于幻觉般的处境里窥到了那个空间的全貌。
九索穿壁,黑棺悬空,石柱高台从无尽深渊的底部耸立,与棺椁正面相对,庞大又繁复的白色法阵以高台为中心,如蛛网般张开,封禁了视野所及的所有空间。
招秀竭力地想要忘记梦中的那个画面。
可是睁开眼,泛着白光的阵图与无尽的深渊还在眼前,闭上眼,那棺椁上一滴一滴的黑色血液就砸落在她的脚边。
那棺椁必然出现了缝隙!
莫名的惧怕如细丝般钻进她的胸膛,死死禁锢住她的心脏。
她在近乎于窒息般的惊恐中,意识到一点:那棺椁破了!
里面的东西……里面的东西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