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杨数着日子，以为过了好久好久，每一个白天夜晚被掰成几瓣，被反反复复加在一起，叠成厚厚一沓。
杨杨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她告诉自己，她一点也不想杨遇。
在第一零八次点开杨遇光秃秃的朋友圈后，她负气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抓过杨旭从国内给她买的厚重羊毛毯，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屋里没开灯，手机被抛弃在一边，屏幕闪着微亮的光。微信页面刷新，杨杨拿起手机，看到不断传来的消息。
“小绵羊，我撞见杨遇和一个女生牵手！！！”
“听我哥说，杨遇有情况了，杨杨，你要有小舅妈了”
“铁树终于开花啦”
“你们家好事将近，小绵羊～”
这些消息中没有任何一个生字，连在一起，杨杨却看不懂了。“小舅妈”三个字像楔子一样扎进杨杨的眼里，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眼泪“啪”一下掉在屏幕上。
对话框里的“好”字孤孤单单的，半晌还是没被发出去，徒留一地伤心。
杨杨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人憔悴的像鬼。走进导师的办公室里，对方第一句话便是问她。
“你还好吗？”
杨杨下意识地摇摇头，又想不出自己到底该有什幺不好，随即点点头。
教授是个温柔的中年女人，见过形形色色学生们千奇百怪的抑郁情绪，拍了拍面前的椅子，让杨杨坐下来谈谈。
杨杨坐下，开口声音沙哑。
她问：“教授，我能请假吗？”
教授愣了一下，皱起鼻子想了几秒，嘴角扯开。
“当然。”
杨杨没想到这幺容易，在这几秒里想出来的唯一一个理由都没用上，她诧异的嘴微张。
教授看透了一切，声音像秋天里从头顶慢慢飘落的枫叶，盖住杨杨此刻的不安。
她说：“杨，如果请假去完成某件事会让你开心，那你就该去做。你的人生，在有限的选择里该多顺着自己的心意走。”
听了这话，杨杨鼻子更酸了，酸得疼，她握紧了拳，暗自决定，见到杨遇的第一面一定要给他一拳。
回来的飞机上，杨杨还没想好该用什幺理由谴责杨遇。
先说放弃的人是她，离开的人也是她，她难道还指望杨遇为她守身如玉，终身不娶吗。
杨杨思来想去，一个正当理由都没给自己找到。越想越气，只觉得自己太过良善，居然没法理直气壮地发脾气。
都怪家里人，自小教她懂理，不然也不会在自己都伤心断了肠的时候还要找劳什子的理由。转念一想，杨遇也算她家里人，那找他讨债又有什幺不对。
杨杨吸吸鼻子，终究一切都是他的错。
去他祖宗八代的小舅妈。
杨杨回国，一定要经过杨旭的同意，这是当初她离开时答应好的事。但离开的这段时间，她不敢面对家里，索性不回来了。这次突然提出回来，杨旭倒是答应的痛快。
杨旭说好要来接她，却临时被其他的事绊住了脚，只能让助理来接。杨杨取完行李出来，看见杨旭助手站在那，看到她大力挥了挥手。他比杨杨要大，杨杨乖乖叫了声“秦哥”，行李推车就被他接过去。
“我想先去趟洗手间。”杨杨一路都没吃东西，现在下了飞机才觉得头晕目眩，直想吐。
秦克点头：“行，那我去前面的星巴克等你。”
“好。”
杨杨进了洗手间，对着洗手池干呕了几声，肚子空空如也，什幺也吐不出来。她接了把水，洗了洗脸。
她心里更委屈。都怪他。
杨杨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出卫生间门口时，不小心撞上一人，她有一瞬间出神，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到那人那只带着茉莉香的大手捂上她的嘴把她压在墙上，她才知道，这不是她的幻觉。
“抓住你了。”他说。
杨遇对杨杨的一切了如指掌，预判了她接下来的动作，改成用食指和拇指掐住她的下巴。他凑近她的耳边：“你要是不老实，我立马把你扒光了就地正法。”
杨杨的眼倏然瞪大。
杨遇知道她想问什幺：“就在这。”他伸出舌尖在她的耳垂舔了一下，湿漉漉的，像是小猫的舌头。
杨杨这下真老实了。
杨杨被架到车后座时，秦克还在星巴克那东张西望，直到找到工作人员进女卫生间查看后，他才发现，杨杨丢了，看完监控后，他更懵了，掳走她的人居然是杨遇。
秦克立即给杨旭打去电话，语气十万火急：“杨总，杨杨不见了。”
“不见了？”杨旭猛地站起来。
秦克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杨旭气得冷笑：“知道了，你回去吧。”
挂了电话，杨旭立马给杨遇打过去，不出意料，关机。
杨旭捏紧了手机：“狗崽子。”
“狗崽子！”
杨杨的脏话是杨旭亲口相传，两人在国外吃冰淇淋，对面的人用手扯着眼角对着他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两人便会不约而同地骂出这句话。
杨杨说习惯了，杨遇却没听习惯，抓过人禁在怀里，擡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屁股上。
“不许说脏话。”
杨杨从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哪怕知道不是他对手，也要奋力一搏，两只胳膊使劲想要挣脱。杨遇哼一声，嘲笑之意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他一只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交叉在她胸口，低头咬在她一边高峰。
“嗷！”杨杨疼的泪花出来了，“你这个变态。”
她动得更不安分，杨遇却满怀欢喜。她吵吵闹闹地在他怀里哭，在她怀里叫，软乎乎的，虽然闹腾，却比他无数次的空想好上千倍万倍。
杨杨原本是生理的眼泪，谁知道一开始竟然止不住。
杨遇慌了神，松开手忙不迭地给她擦眼泪，结果怎幺擦也擦不干净。
他认了输：“你别哭了，好不好？是我错了。”
杨杨瞪他一眼，唔噜唔噜地说：“当然是你的错。”
现在才想起自己当时满腔酸意时立下的小小愿望，握紧拳头打在杨遇胸口。
“你个王八蛋！都有了女朋友为什幺还要欺负我？难道我还不够惨吗？”
她说着说着，戳到自己的痛处，干脆不装了，嚎啕大哭。
“你去找小舅妈吧，我祝你们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最好生个十个八个，不对，最好生一窝，我一天打一个，一个月都不重样。”
杨遇原来还以为是把人弄疼了，现下才明白，原来她是在为这事生气。杨遇又气又笑。
原本的计划都抛到脑后，什幺运筹帷幄，什幺老谋深算，他只能看见，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人。
他用食指轻柔抹去她的泪珠，叹了一口气。
“没有小舅妈，从来都没有。”
杨杨不信，红通通眼睛看着他；“你骗人。”
杨遇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真的没有。那天，我知道刘璐璐在我后面，才故意牵别人的手。也是我故意告诉她哥，我有喜欢的人，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告诉你……”
“所以……”杨杨没再继续哭，“真的没有……小舅妈？”
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两瓣唇紧闭着，和小时候无理取闹被罚站的别扭表情一模一样。
杨遇侧过头在她嘟出来的唇上轻咬一口：“没有，也不会有什幺小舅妈。从头到尾，都只有你。”
杨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如此轻易地跳进了杨遇的陷阱，她还要挣扎，就被杨遇的手盖住了眼。
杨杨像只小猫叼住他送上来的舌尖，好软。
杨杨想，过一会吧，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我就逃跑。
或者……
随遇而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