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加班到晚上九点的一天,萨文已经习惯了,同组的其他同事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间才开始窸窸窣窣收拾东西。
有一些人是为了蹭九点的打车报销,但萨文是真的有事要忙。
活总是干不完的。
脖子腰椎已经不堪重负,僵硬得不行,萨文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原地活动身体,然后听到身体嘎吱、嘎吱的可怕声响……
那个可怕的存在终于来了——亚健康。
萨文斜对面工位上,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套着颈枕在工位上打瞌睡的小姑娘被电话惊醒,迷茫地睁开眼睛,随后慌乱地收拾东西。
萨文不是故意偷听的,但小姑娘的声音,即使在充满着淡淡死意的办公室内,仍然过于有活力了。
“爸爸,我马上下来呀,你靠边停一停,和保安说一声……Seven姐,我先走了,你也快点回家哦!”
萨文拿起保温杯,应了一声,喝着热水看她像兔子一样迅速离去的身影,心里浮现出淡淡的羡慕。
多晚都有家人在家等着,是件挺好的事情。
但自己没能力扎根,没办法把家里人接过来,房价涨得离谱,工资却经年不变,这一声“Seven姐”,很有几分色厉内荏。
她刚入职的时候,公司非要一个英文名,Seven就是那时候一拍脑袋想的,彼时,自己还是公司年龄最小的员工,谁见了,都得叫一声小七。
转眼间,自己已经从小七熬成了姐,腰椎也熬过了头,变成无解。
她站在原地思绪乱飞,等回过神来,办公室里已经走完了,只剩她一个人傻站着。
萨文确实有事情要处理,她抓紧时间按了下键盘,将屏幕点亮,目光变得专注,手掌也紧紧握住鼠标,爆发出了打工人在ddl前的巨大能量。
十点,萨文走出大楼,感觉自己的腰又在隐隐作痛。
反正已经没有了人,她干脆放弃形象,一边龇牙咧嘴地扶着腰,一边点开手机上某打车软件,输入地址。
作为女人,过了夜晚八点以后打车,都会心怀一些说出来不被人理解的想法。
那些或恐惧、或担忧的事情,无论发不发生,全程都是难以抑制地紧绷着。
萨文一个人住,她无法将行程发给任何人,替自己作备用方案。
朋友吗?自从工作以后,唯一能交到朋友的渠道就是上班,而同事最好不要发展为朋友。学生时代的同学们结婚的结婚,考公的考公,总之,能和自己在一个城市,并且关系好到能关心自己的行程的,完全没有。
叹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几次气,一辆网约车缓缓停在道路边,萨文也只能开门上车。
不然要怎样,再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回家吗?
她的人生,似乎陷入了困境,一种自己亲自走进的困境。
面对着网约车司机若有若无的打量,萨文握紧了车门把手,看着手机上按着既定路线行进的箭头,终究是没有说话。
她心里这时候总会涌现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这冲动来自内心深处掩埋已久的亲情。
她会希望这时候,手机上打来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源自于千里之外的母亲,哪怕只是问候日常也好。
只需要一个电话,一句问候,她的不安就能轻飘飘地消散掉。
但是永远没有。
自从三年前,自己不堪母亲的催婚,直接摊牌了这辈子不可能结婚,更不可能生孩子,何况还是母亲要求的大胖小子,自己就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顺带被扫地出门。
自那之后,萨文就和母亲产生了隔阂,非必要不进行电话往来。
她明白,自己走得太远了,和亲人连着的那条线,细得快要断了。
或许是今夜太多愁善感,萨文的心沉甸甸的。
进了门,就将自己抛在沙发上,长大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一间房间。
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睡去,萨文暂时抛弃了内心那些无法言说的细碎情感,在一盏落地台灯的温柔抚摸下,陷入沉睡。
半夜,屋里卷进一团狂风,将窗帘吹得簌簌作响,也将萨文吹醒,眼睛尤带着湿意,擡头看去。
她是在客厅睡着的,客厅南边有一个10平左右的阳台,玻璃是透亮的,并没装窗帘。此刻窗户大开着,风灌进来,穿堂而过,也掀起萨文漆黑柔顺的长发。
她眯了眯眼睛,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幺东西。
否则,为什幺在18楼的窗户上,会蹲着一个……人?
背着光,看不大清楚面孔,但自然光线下,仍然能辨别那是个人的轮廓,悠闲地坐在窗沿上,双腿自然垂落,修长到脚尖轻轻点到了地面。
“它”应该也是长发,被来自身后的风向内吹去,从脸颊两边擦过,顺着风的轨迹飞扬。
之所以不确定“它”是否是人,是因为那酷似人形的东西身后,从脊背处,传来清晰地骨骼响动声。
随后,忽然展开了一双似乎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羽毛又密又软,却像一堵墙一样,生生挡住了来自外界的狂风,让屋内重回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