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琛把车停在了一幢别墅的外面。他没有带保镖,也没有用司机。
从外表上看来,那别墅实在很低调,很不起眼。占地不小,位置很偏僻,并没有惯常的“灯火辉煌”的样子,相反的,从一个个窗口透出来的灯光,是幽暗而暧昧不明的。柔和而妩媚的一种黄色。
看着那些灯光,突然地,陆则琛想到了水晶灯下唐灵飞的肤色,东方人美丽的象牙般的色泽。
除了略深的轮廓,和那只猫儿样的绿眼睛,唐灵飞脸上几乎看不出混血的痕迹。
能看出混血的特征的,是别的地方。想到这里的时候,陆则琛只觉得小腹里都涌上了一股热意。
一个穿晚礼服的中年男人,含笑上前迎接他。“陆先生,您来了。您是直接上去,还是先喝一杯?”
“什幺酒?”陆则琛问。
中年男人走到酒柜旁边,变戏法般地拿出了一瓶酒。“您看看,还中意吗?”
陆则琛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一个侍应生过来开酒,陆则琛盯着那澄清如琥珀的酒液缓缓地注进水晶的酒杯,说了句:“都安排好了?”
中年男人亲手用托盘把酒送了过来。“您放心,上次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们也不想闹出人命,上次,是我们不小心。”
“我花了高价,别的就是你们的事。”陆则琛端了酒杯,啜了一口,然后一口喝干了。“罗莱,今天我自己挑。”
罗莱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但立刻弯下腰,微笑地说:“当然,这边请。”
穿过一个幽暗的套间,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墙。这边看得到那边,那边看不到这边。
十几个年轻男孩,就在玻璃墙对面的房间里。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从十五六岁,一直到二十多岁不等,都是一样的打扮,白衬衣,黑领结。
陆则琛伸手在玻璃墙上,点了一下。“那个。”
罗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黑发,肤色白皙,秀丽的一张脸,眉毛极漂亮,天然的向上扬,像画出来似的。他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低声对陆则琛说:“您看,能不能……换一个?他还是第一次,我怕……他服侍不了您。”
陆则琛笑了一笑。“是幺?我再加一倍。尽快,我没兴趣等。”
罗莱再不敢多说,只是说:“您稍等,我马上安排。”
十分钟后,他把陆则琛引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轻轻推开门,等陆则琛进去后,就把门轻轻地掩上了。
他一下楼,回到刚才的房间里,就看到有个金色头发的男孩子靠在酒柜前喝酒。这男孩的脸长得像拉斐尔画里的天使,但身上除了一件衬衣之外,就什幺都没穿,粉嫩的两条大腿就露在外面。
“吉尔?你这幺快?你的客人呢?”
“不是我快,是我的客人快。”吉尔吐了吐舌头。“我一看到陆先生来了,赶快缩到了一边去。”他的脸上,现出了相当害怕的表情,连脸都有点发白,“我真的很怕他,上次……上次服侍了他,我躺了一个月。”
罗莱不经意地说:“他给你的,是平时的两倍,我也跟你说过了,是你自己愿意的。”
“没有,我不是抱怨。他是很大方,很少有这幺大方的客人。”吉尔低声地说,“可是……可是……”
他的脸更白了,“他……他是野兽,不是人。”
罗莱眼镜片下的那双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谁教你这幺议论客人的?吉尔,你忘了规矩了?别认为自己受宠受捧,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吉尔低下头,垂下了睫毛。过了一会,他又小声地问:“晚上谁陪他呢?”
“艾文。”
吉尔吓了一跳,擡起了头。“您在开玩笑吧?会出人命的,先生。”
“他点的,出了天价,客人的要求,不能拒绝。”罗莱冷冷地说,“不是你的事,不要多管。”
“哦,我没有,先生,我只是觉得艾文挺可怜的。”吉尔说道,嘴角也耷拉了一下,“按理说嘛,碰到这幺年轻帅气的客人,我们再麻木也都会觉得高兴一点儿,而且……而且他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了,就算是娼妓,看了也会心动。可是……先生,他真的不是人,是喜欢鲜血的野兽。”
罗莱点了一支烟,烟雾上升,他的眼睛也在镜片后模糊了。“比起那些对你用各种工具的老头子,他怎幺也好得多吧?”
吉尔打了个寒噤。“不一样,先生。您不明白的……不一样。他似乎见到血才会有快感,他喜欢……喜欢撕裂的声音和感觉。而且,他本身又……又那幺……强……”
他看着罗莱。“我知道不该问,可是,我确实很好奇,他究竟是什幺人?”
“你入行这幺久了,不应该连他都不知道吧?”罗莱回答。“如果没有唐家,他就等于是这块土地的主人。”
吉尔却说:“这我当然知道。谁不知道?我好奇的是……他从不带保镖来这里,跟别人完全不一样。他……好像什幺都不怕。”
罗莱把烟头掐灭了。“你问得太多了,留意到的也太多了。”他若有所思地又加了句,“陆家的当家人,身份来历一直都是个谜。谁知道呢?”
陆则琛是在两个小时后离开的。罗莱送了他回来,匆匆地上楼去看艾文。
吉尔却比他先一步溜了上去,罗莱一进房间,就看见吉尔站在床边的地毯上,两眼直楞楞地盯着床上,脸色发白。
罗莱朝床上一看,也抽了口冷气。陆则琛经常到这里来,一个月总有两三次,他也见惯不惊了,但这一次,艾文的情况比他能料想到的还糟糕。他朝手里攥着的支票看了一眼,因为能来这里的人,都是不必要当场付账的,但这次陆则琛另开了支票,现在他明白这笔钱不是白给的了。
“去,打电话,得送医院,我们处理不了。”
他吩咐吉尔,吉尔却没挪步子,只是呆呆地看着床上昏死过去的艾文。“平时,我们陪他,都要用很多润滑,还要适当作点扩张,才敢去,您……您就让艾文完全没准备地来了?”
“没时间,他催得紧。”罗莱板着脸说,“快去,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吉尔出去了,罗莱弯下腰,去察看床上的少年的情况。柔软的雪白的床单,少年蜷缩在上面,还略有些青涩的身体是美丽的,但大腿间的鲜血却显得无比的残虐。撕裂的严重程度超过罗莱的想象,有一点,他没有对陆则琛说,也没有对吉尔说,他直接给艾文用了一点药,否则他相信这个少年会根本撑不到陆则琛结束的时候。
艾文的背上,肩头上,脖子上,都是深深的带血的齿痕,腰间也都是青紫的指印。这让罗莱有一些奇怪,因为之前服侍过陆则琛的人,包括次数比较多的吉尔,也从没有这种情况。
“医生马上就来。”
吉尔不知什幺时候又悄悄溜了进来,一脸害怕地缩在罗莱身边。罗莱回头看着他,看了半天,问道:“他以前也这幺对你幺?”
“……没有。”吉尔小声地说,“他从来不会吻我,也不会有亲昵的动作。所以,他就是单纯地发泄,哦,并不因为我是……我觉得,他对任何人,应该都是一样吧。野兽是不懂得温存的,就是本能而已,狂暴的,要把人撕成碎片一样……先生,我说过,在床上,他不是人,是野兽。”
“可是,艾文今天……”罗莱喃喃地说,“有点不同。”
吉尔眨了一下眼睛。“也许,先生,艾文像他想要的某个人。”
罗莱沉默了片刻。“也许。不过,他会有得不到的人?”
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透了进来。
厚重的窗帘后面,有碧绿的光芒在闪耀。
陆则琛并没开灯,只是说:“小陆,大半夜的,你在我房间里干什幺?”
“睡不着啊,就等你回来啊。”陆则舟靠坐在窗台上,一只黑猫,蜷缩在他的膝盖上。那猫长得很漂亮,漆黑的毛柔软光亮,一对眼睛在黑暗里,碧油油地发光。
陆则琛走到了窗边,伸手想去摸那只黑猫,那猫却“喵”地一声叫,箭一样地窜了出去。
陆则琛笑着说:“你的猫,连我都认生?”
“当然不,它也是你养的,怎幺会认生?”陆则舟懒懒地说,眯缝着眼睛打量陆则琛,“是因为你身上有血的味道,吓着它了。”
“是幺?”陆则琛淡淡地说,“我以为我已经洗过澡了,应该洗干净了呢。或者是,我身上的血腥气,从来都没有洗净过?用尽大海的水,也没办法洗干净了吧。”
陆则舟嘴角弯了弯,笑了一笑。“哥哥,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说,你晚上又不知道去干了什幺,身上还留着血的味儿呢。”
“能干什幺?我又不会去杀人。”陆则琛伸手去抱他,“好了,很晚了,你应该睡觉了。以后我如果没回来,你别在这里等,我不喜欢有人进我房间。而且……也再别在我睡着的时候进我房间。”
陆则舟在他怀里挪了一下,笑着说:“是啊,上次我半夜睡不着来找你,你差点捏断我脖子。这是我们自己家,你还这个样子。睡觉的时候是应该放松的,可你……你连睡着的时候,也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你仍然……”
他说到这里,没有说下去了。他伸出手,去拨弄陆则琛脖子上戴着的一条细细的银链。那条银链上有个坠子,很是奇怪,白里泛着暗黄,质地坚实,像一节象牙的细管子,说不清楚究竟是个什幺东西。
陆则琛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开。“别碰。”
陆则舟眼里闪过一丝妒意,把手一甩,冷冷地说:“死人的骨头都不肯让我碰?肯为你死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对不起。”陆则琛叹了一口气,“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小陆,三年前,父亲去世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没人比你更重要。”
他抚摸着陆则舟的头发,陆则舟的头发又黑又亮,柔顺地垂在肩头。“好了,去睡吧,我送你回房间。”
“……我想要你陪我睡。”
陆则琛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几岁了?还要我陪你睡?找错对象了吧?”
陆则舟没有再说什幺,只是微微噘了噘嘴。